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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欣书屋 -> 玄幻魔法 -> 将离

正文 将离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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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声色。

    凉茶缓缓入喉,味道清爽也苦涩,恍然不觉间,脑海却浮现“清杯祠”雅阁里玉瑾瓛的面容。

    他定了定神,可叩玉的语调仿若还在耳畔回旋:

    “古语有言茶爽添诗句,天清莹道心。只留鹤一只,此外是空林。所谓品茶,即是品其间苦味,品人生无我,无常之境。六道轮回,达到人我同心,心我同体的臻界。”

    想至此处,心头泛起一丝异样,连他自己也不曾知晓。

    一旁的步妃尘再次被冷落,心中实在窝火。可知道夜澜一向清冷若冰的脾气也不敢再上前,她缓缓移至他跟前坐下,自己也倒了杯茶,刚一饮入口中,双眉顿时紧蹙。

    她开口厉声,“秋暝妳是怎么泡的茶,茶冷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换一盏真是没用的奴才”

    她杏目微凛,语调严厉,恨不得把方才在夜澜那里受到的火气顿时都发在秋暝身上。

    一旁的秋暝低着头,连忙取过桌上的茶壶,怯怯的道:“奴婢这就去奴婢这就去”

    秋暝的手刚触碰及茶壶,一旁的夜澜缓缓开口,“冷茶有何不可本公子饮着甚好。”

    他微微挑唇,道出的声音亦若凉茶入喉,冰凉清明。

    一旁的秋暝一只手颤颤停在茶壶的壶把儿上,是拎也不是,放也不是。再三思量,怯怯的转头,神情楚楚的看着步妃尘。

    步妃尘低下头,微微抿了下唇,想来夜澜的话,明显是说给自己听,她心中更是不悦,呼了口气,语调尽量温和,“凉茶对身子多有不好,公子还是饮些热的如何”

    夜澜徐徐摇开手中描金镶玉的折扇,凉薄的唇角一挑,“饮鸩尚能止渴,凉茶又有何妨本公子就喜欢这伤身的东西。”

    步妃尘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冷冷的对一旁的秋暝说,“放下吧。”原本妩媚的眸子瞬间划过一丝冰冷,“妳也出去。”

    立在一侧的秋暝明显松了口气,恭敬的说,“奴婢退下了。”

    夜澜瞥着一旁的步妃尘,眼角流转。见她脸色铁青,他仍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丝毫不放在心上,仿若没有看见。

    “现在可不是在宫里,万事不可那般刁钻任性。”他白衣曳地,站起身子,步子缓缓踱到窗前。

    院外月色皎洁,清辉一片。

    他并不看向步妃尘,心中却已然描着她不甘的神情,嘴角一挑,也不回头,“并非我让妳来到月支国。妳最好谨言慎行,别给我惹出什么乱子。”

    他一头青丝如瀑,仅以一根玉簪轻笼,言简意赅,“玉瑾瓛的事,不是妳该过问的,好自为之。”

    言罢,也不转头,月色衬着他如玉的面庞异常冰冷,连同眸子也是以往一片清凉,他徐徐摇着折扇,回身便向门外踱去。

    步妃尘看着眼前的人渐渐移出视线,一腔怒火终于喷薄而出。她右臂狠狠一挥,一桌的青花瓷器尽数全摔在地,顿时粉碎不堪。

    几乎是咬牙切齿,“夜澜,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妳对我步妃尘千恩万宠。”

    月影疏斜,天外杳杳余晖。远处彤霞缭绕琼楼玉宇,沉香焚尽处,灯火渐歇。

    夜澜轻步踱在青石板路之上,风姿优雅,胜雪的白衣不染一丝微尘。

    听闻耳畔传来一阵青瓷破碎的声响,他缓缓踱在幽深的长廊尽头,一双云靴描着金丝的暗纹绣线,在月色下,异常夺目。

    嘴角一挑,划过一丝漫不经心的轻笑,丝毫不把此事放在心头。

    “隐香阁”的一侧,幽深静谧,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长廊。沿着长廊的尽头西转,鲜人知晓,眼前的景致别有洞天。

    尽管眼下正值寒冬,此处却一片翠绿景象。大片的竹林轻缓而立,漫过整个庭院,除了竹畔一条悠长的青石小路,周遭皆是翠竹,腊月寒冬,却长的繁盛。

    夜澜漫过一旁的疏篱围栏,缓缓踏上曲径。月光冷淡,透过竹影射在林荫的小径之上,明灭幽幻,让人看不清脚下青石,他却摇着折扇,走在极为泰然。

    月光寂寂,他一袭素雅白衣。明明是寂寥的身姿,他却仿若穿行于天地间的过客,分毫不在意。

    悠悠的寒风划面而过,更显他身影清冷单薄。记不得从几时起,便习惯品位这份孤单的味道。

    天下炽热,此心独凉。那些所谓的人情温暖,也不过如何。

    他嘴角划过一丝冷笑,白衣袖袂一挥,眼前的房门已被打开。

    紫檀木门在月光下色泽莹莹,上面雕着风流俊逸的行书:“北庭风”。

    他身子凌波微转,一身清冷在檀门后掩的了无寻迹。

    是谁。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寂寥行于红尘紫陌,半生独孤。

    第o9章 久不见湘水茫茫

    玉瑾瓛辞了玉瑨白慕笙两人后,便从书房出来,往西厢的厨房走。

    日暮渐沉,她想着如何做些清淡的东西,免得晚上吃了身体不适。

    打开厨房房门,室内一片漆静,她触了一下身侧的灶台,好在还剩余温,笑着挑亮一旁的红莲灯烛,烛光熠熠,便开始忙活起来。

    选材、洗菜、操刀、入锅,娴熟连贯,一气呵成。

    曾经,在九嶷山的三年,每一日的衣食起居都要自己亲力亲为。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清净简明的生活。

    而之于做饭,民以食为天,她极心喜和享受自己妙手珍馐的过程。

    瑾瓛嘴角浅笑,轻手把做好的菜肴放入托盘。

    三菜一羹,色香俱全,轻轻的呼了口气,如今只差品尝的人心觉味道如何了。

    她随即关好厨房的门,也不唤府上的丫鬟前来帮忙,自己轻手托起托盘,便往玉瑨的书房走。

    灯火阑珊,一路梅香月影。

    待她来到玉瑨书房的时候,玉瑨和白慕笙还在交谈。许是说到什么棘手的事情,玉瑨脸上神色淡淡,白慕笙却一副忧心的样子。

    她见两人如此,笑着踏进书房,开口道:“在说什么呢神色如此凝重。”

    听她开口,白慕笙转头,看见她手中端着托盘,忙起身从她手中接了过去。

    柔声道,“累不累”

    瑾瓛轻轻摇摇头,“不累。”把手中的托盘交给白慕笙,仍是对方才两人的交谈一脸探究。

    玉瑨看着眼前两人,灯光幻影,才俊伊人。

    他儒雅一笑,神色也一缓,“方才我和阿笙谈论一些边国的事,难免心绪沉重。”

    他缓缓抬头,一双眸子看向远处,却也不向瑾瓛隐瞒,“顽敌不驯,国之大事。匹夫尚不可夺志,我身为一国之相,更应替皇上效命,为黎民心忧。”

    瑾瓛望着眼前一袭青衫的父亲,只觉不知何时,他也华发鬓生,心头不禁一酸。

    曾经,她总以为自己年龄尚幼,自己的父亲也还年轻。

    总以为他还是可以风雨中给她遮风挡雨,骄阳下为她庇护林荫。

    可曾几何时岁月无情,把流年偷换,那个可以一只手便把自己举得老高的人,如今也岁至暮年。

    她神色微怔,却也是一瞬,便笑着上前搀起眼前的人,“阿瑾知道您忧国忧民,心怀苍生。可是,民以食为天,我们的丞相大人也要吃饭啊”

    她回头示意白慕笙把菜肴摆上隔间的餐桌,顷刻,桌上便色丽飘香。

    “是啊,叔伯,阿瑾说的有理,”白慕笙优雅的摆好碗筷,“您心系百姓黎民,可自己的身子也是打紧。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也不枉阿瑾的一片孝心。”

    瑾瓛连忙把玉瑨馋到桌前,随手放好一旁的檀木靠椅,“爹爹,妳尝尝阿瑾的厨艺可有提高想着晚上少食为好,便简单的做了三菜一羹,取材都是妳平日爱吃的。”

    玉瑨脸上流露一抹满意的笑,“阿笙,妳也坐吧。到这里来,便如同在自己家,大可不必拘谨。”

    白慕笙儒雅一笑,“是,叔伯。”

    三人随席坐下,瑾瓛一双玉箸用的娴熟,她素手轻挑,为旁边的玉瑨夹了口菜,“爹爹,您尝尝。这道菜名叫清桑低绿枝。”

    “哦”玉瑨闻言,眉毛一挑,“还有这么儒雅的名字”

    玉瑨看着眼前青瓷盘中的翠绿青丝,眉头一喜,“这青椒细丝,看着倒是青翠。”

    他夹在口中轻轻咀嚼,半晌,笑着对一旁的瑾瓛说,“除却青丝,盘中暗红的丝条,也味道缠绵,入口即化,如此新鲜,食材可是牛肉”

    瑾瓛笑着点点头。

    白慕笙随即也夹起一口,放入口中。堇色长衫随玉箸轻摆,他吃的极为优雅。

    “阿瑾这三菜一羹虽是数目不多,但样样静雅细致,其他几道名字如何啊”

    瑾瓛起身,一指身侧一盘烧好的三丝,笑着道:“这是燕草如碧丝味道清爽,入口甘甜。”

    她素手一指玉瑨身旁的一盘汤羹,“这个名为漠漠水田飞白鹭里面的白鱼肉味鲜美,鱼刺尽除。”

    “最后一道,是阴阴夏木啭黄鹂,把扁尖竹笋做底衬,番茄更能入味。”

    “阿瑾不仅才貌双伦,琴诗棋画,连厨艺也这么好,不知以后谁人有幸,能得佳人”白慕笙缓缓开口,一双眸子却深深看着玉瑾瓛。

    突如其来的赞许让瑾瓛脸色羞赧,“这些,只是自己爱好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玉瑨看着两人妳言我语,不禁低声笑开,“我看阿笙君子端方,温良如玉,妳们二人又从小青梅竹马。”

    “爹爹”瑾瓛闻声,微微低头,羞得不敢抬头看对面的白慕笙。

    白慕笙倒是唇角一笑,心里念着,“如此,自是甚好。”

    玉盘珍馐,食过二巡,三人皆是开怀。

    正在三人闲谈时候,玉府的管家从庭院迎了近来,刚进房门,便恭敬的向玉瑨一礼,“老爷宫里的秦公公来了”

    还没等玉瑨让管家起身,外面的秦公公的脚已经迈进房门,“月支国丞相玉瑨接旨”

    一声嘶哑的嗓音划破房内的宁静,一旁的玉瑨连忙从椅上起身,恭敬的跪在地上。众人见此,更是不敢怠慢,也一并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月支国丞相玉瑨厚德载物,天道酬勤。此番前往边国谈判,荒蛮之地,异常辛劳,可谓劳苦功高。

    赫赫功劳,皆以在目,朕念其诚,大义可嘉。明日特举宫宴为爱卿接风洗尘,以表浩荡皇恩。

    另,丞相之女玉瑾瓛九嶷山修静,一去三载,朕闻其温柔静正,褒嘉纯良。特邀其随行。钦此。”

    “玉瑨谢皇上恩典”玉瑨敬重的接过圣旨,一脸忠诚。

    宣读完圣旨,秦公公连忙向玉瑨福了一礼,“奴才参见丞相大人,给白大人请安。”

    一旁的白慕笙微微点头,温润的说,“公公有礼了。”

    秦公公一眼瞟过一旁的玉瑾瓛,笑着说,“玉丞相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啊”

    玉瑨谦虚一笑,示意一旁的瑾瓛给秦公公倒茶,“劳驾秦公公了,快请上座,”

    秦公公连忙摆手,“丞相折煞奴才了,不敢当不敢当奴才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打搅了。”

    玉瑨收好手中圣旨,也不勉强,“那好。本官亲送秦公公。”

    秦公公一番推辞不过,“那便有劳玉丞相。”

    待两人走远,瑾瓛缓缓开口,“慕笙,妳说此次宫宴,皇帝深意为何”

    白慕笙微微转身,凝神片刻,“圣上的心思,自是我们做臣子的不可随意揣测,我相信叔伯定会了解其中深意。倒是阿瑾妳,涉世未深,在皇帝面前定要谨言慎行。”

    “嗯。”瑾瓛点头,“我定然仪庄态媛,不给爹爹平添忧扰。”

    话间,夜已是深。

    送走了白慕笙,玉瑨歇息后,瑾瓛便也回房。

    她沿着长廊,一路芳菲蔓径。刚走到闺房门口,丫鬟素璃便在一旁叫住她,声音急切,“小姐,妳可算回来了。”

    她跳跳脚,双颊冻的通红,显然已等了多时,“这是今天白公子派人送来的衣裙,小姐赶快看看,自己喜不喜欢。”

    瑾瓛从素璃手中接过长裙,一袭素雅的料子,入手丝滑,上面白芍花点缀生辉,亦幻亦真。正是今天在绣楼选的料子。

    “他怎么方才没同我讲”

    “这还用说,当然是要给小姐一个惊喜呗。”一旁的素璃言语暧昧,眼角笑开。

    “妳这丫头。”瑾瓛一声薄嗔,笑着转身回房。

    她关上房门,随手顺势挑灯,刚要到床边就寝,忽然感觉一阵疾风从耳畔划过,“嗖”的一声,不知何物穿过堂前直射床榻横木。

    见此,她心头一惊,在原地站了片刻,慌了会儿神,发现并无危险,才仔细瞧着眼前的东西。

    一根玉针堪堪射在床榻横木之上,在灯光下,色泽莹莹。一纸雪白纸笺订在上面,分外醒目。

    瑾瓛思忖了片刻,才伸手去拿。

    待看清上面字迹时,她神色不禁一怔,一双眸子也满是茫然。

    纸张通体雪白,上面的行书风流俊逸:

    有美一人兮婉如清扬,识曲别音兮令姿煌煌。

    绣袂捧琴兮登君子堂,如彼萱草兮使我忧忘。

    欲赠之以紫玉尺,白银珰,久不见之兮湘水茫茫。

    第1o章 无意插柳柳成阴

    昨晚一夜,因为那不知名的纸笺,瑾瓛辗转反侧,睡得实在不好。

    她轻手揉了下太阳岤,本想打个哈欠却被自己生生忍住。这里可是皇宫,不同别处,看着鱼贯而入的人们,她也不敢失礼。

    昨日皇上圣旨,欲办宫宴为玉瑨接风,其中还提名要自己也来迎接这个浩荡皇恩,她强忍住急速奔走的念头,端正的在桌前坐好。

    一边的素璃拽拽她的衣袖,小声的说,“小姐,眼看着来人越来越多,妳可要打起精神啊。”

    她缓缓点头,向素璃摆摆手,可满脑子睡意愣是分毫没减。

    瑾瓛觉得身子极倦,她刚要喝口茶缓缓,忽然,耳边响起一阵马蚤动,周围人立刻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狐疑的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怀抱古琴的少年,他缓缓从朱门往宴席的里侧走,步调有条不紊,极为泰然。

    少年面容清丽,看上去刚刚加冠。青丝入鬓,梳的极其规整,一枚紫檀的木簪插在发间,仔细一看,形状是一只火狐,眼睛以一双赤红宝石镶嵌,分外醒目。

    望眼处,整个皇宫皆是以明黄色装裱,他却着一袭朱色锦袍,行在明亮的宫毯之上,长衣曳地,拖至身后三尺开外,衬得他分外高贵冷艳。

    从少年入场后,周遭的人便低声窃语,一旁的瑾瓛也觉得睡意顿时全无,颇感兴趣的打量。

    而他却像恍然不觉般,分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一双丹凤的眸子仿若睥睨凡尘,朱色的袍子一甩,手中的古琴已放在身前的檀桌之上。

    置琴、敛袖、落座、每一个动作都极为高贵,颇是脱尘。

    瑾瓛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年,不禁心底好奇,她看着一旁坐的端正的玉瑨,也不敢向他开口询问,却是轻轻在桌底碰下白慕笙的袖子,语调放得极低。

    “慕笙,”不敢抬手用手去指,却是用眼神示意,“那人是谁啊”

    白慕笙看着眼前瑾瓛小心翼翼的样子,极其可爱,他顿时面色笑开,“那人,可是有些来头。”

    瑾瓛听他如此说,顿时更是好奇,便微微凑前,“怎么个有些来头”

    她刚刚凑到白慕笙跟前,打算一问究竟,却见眼前的人顿时神色庄重,堇袍一旋,便从椅子上恭敬的站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动作险些撞上一旁转头的瑾瓛,白慕笙连忙用手温柔将她身子扶正,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周遭一道齐声响起,回荡在整个宫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之洪亮,几乎响彻云霄。

    尔后,众人便一齐跪下。

    瑾瓛立马反应过来,也随众人一并下跪。

    可因为方才为了方便和白慕笙交谈,她靠他极近,又因为身边的椅子实在碍事,正在她下跪的时候,一不小心便绊了上去。

    本来檀木的椅子做工圆润,落入厚厚的地毯也应无声。可此刻宫殿是何等安静,就在椅子倒地的那刻,殿前那个身着明黄君袍的人缓缓瞥向这边。

    瑾瓛突然感觉心头一颤,连同呼吸也瞬间变得极其困难。

    她缓缓抬头,正对上那人一双探究的眸子,十分精明。世事洞察,仿若能把她看穿。她双手紧紧拽住自己的袖子,只觉瞬间后背都满是冷汗。

    周遭静的诡异,偌大的宫殿里,众人皆跪。可瑾瓛知道,眼前人,他是当今圣上,也是君家开国皇帝君襄,这里唯一一个可以长身而立的人。

    想到这,她倒抽了口凉气,狠狠低下了头。

    一秒两秒三秒

    正在瑾瓛感觉头皮发麻的时候,一声爽朗的笑打破沉静。

    这笑声不源于别人,正是众人此时翘楚的一国之君。

    只见他缓缓起步,向瑾瓛的方向踱来,一身袍子明黄艳丽,瑾瓛觉得瞬间都能闪瞎她的眼

    正在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时,殿上的人已踱到她面前,一阵清淡的龙涎香传入鼻息,来人已缓缓开口:

    “玉卿家,眼前这位,可是妳九嶷山一行三年的爱女”

    玉瑨跪在一旁,显然也因为方才的变故紧张的不轻,他缓缓开口,言语还带几分心惊,“回皇上,正是小女玉瑾瓛。”

    眼前的君襄嘴角一笑,微微点头,伸手便将玉瑾瓛扶了起来,柔声道,“方才何故可曾摔了身子”

    瑾瓛顿时更觉心惊,她随着君襄的手慢慢起身,头微微低下,不敢多看一眼,稍微凝了下神色,才开口道:

    “臣女在山上静养多年,未曾见些世面。今朝有幸,亲睹圣上龙颜,一时被威严所震,不能自持。”她言罢,又摇了摇头,“不曾摔了身子。”

    “哈哈”眼前的君襄听玉瑾瓛对她一阵恭维,竟是心情大好,他放开一旁玉瑾瓛的手,转身大步向龙椅走去,开口极具王者风范:“众爱卿平身”

    众人似是吸了一口凉气,也不敢怠慢,“谢主隆恩”

    一番胆战心惊过后,众臣又重新回到座上。龙椅上的君襄一摆手,周遭顿时乐声四起,管弦丝竹,响彻在宫殿之上,迤逦醉人。

    待殿前两排宫女身姿绰约的为众人添加清酒之时,白慕笙轻手为一旁的瑾瓛斟了杯清茶,言语带几分忧心,“笨丫头,方才吓坏了吧”

    玉瑾瓛闻言微微摇了摇头,神色羞赧。

    再不敢和白慕笙闲谈,却是转头向一旁的玉瑨歉歉一笑。见父亲朝她安慰的一笑,她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龙椅上的君襄眸色睥睨,他右手端着酒杯,杯中清露流转,却也不饮,将底下的情形一览在目,唇角微微勾起。

    没有皇帝的命令,众人皆是谨言慎行,望着眼前的酒也不敢饮下。

    君襄微微侧过身子,身边的丫鬟连忙上前给铺好软垫,“此次宫宴,朕的心思想必众爱卿也是明了。”

    他微微斟了口酒,顿了半晌,“此次我朝外交边国,荒蛮之地,路途艰辛。好在玉丞相忧国忧民,为朕排忧解难。今儿这酒宴,朕便要为玉爱卿接风洗尘。”

    君襄言罢,殿下的玉瑨连忙跪下,“皇上心系百姓,才是真正的忧国忧民。臣鞠躬尽瘁,本是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哈哈爱卿倒是谦逊了,赶快平身吧。”

    “是皇上”

    玉瑾瓛看着眼前的父亲一跪一起,心也跟着悬起落地。

    殿上的皇上看上去也是华发入鬓,想来和自己父亲的年纪也不相上下。念及此,眼前父亲身影单薄,一袭青衫,着实让她心疼。

    这世间,又何曾有过平等。妳争我夺,高低上下。也是转瞬,瑾瓛便对这场宫宴不再上心,心中觉得甚是索然。

    可就在她凝神思索,心绪飘远的时候,殿上的君襄已是朗朗开口:

    “朕听闻人言,玉家有女,才貌绝伦。今朝一见,容貌果真尘世无双,可不知才艺如何能否一展啊”

    第11章 凤凰台上凤凰游

    前一秒还神游的玉瑾瓛听殿前君襄如此言说,顿时右手一抖,连手中的清露也洒了几滴。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青玉茶杯,硬着头皮接受着周围人齐刷刷的目光。

    想来也着实委屈,本来自己对这场宫宴已是心生倦意,却没想到君心难测,完全脱不了干系。

    她深深吸了口气,唇一抿,身子已是盈盈站了起来,“瑾瓛不才,皇上您廖赞了。”

    座上的君襄闻言眉毛一挑,嘴角顿时浮起一贯高深莫测的笑。

    “不”他龙袍一挥,“以朕看来,倒是妳自谦了。玉爱卿,自己的女儿妳自己了解,是不是啊”

    即便一旁的玉瑨并不置喙,可君襄却一再试探他。

    瑾瓛微微转头看向一旁端坐的父亲,灯火迢迢,他眸色分明。

    她微微一笑,一双如水的眸子在整个灯火通明的大殿尤其耀眼,皇帝的心思她又如何不明了。

    也不把这个难题抛给自己的父亲,不等玉瑨开口,唇一扬,“皇上,那瑾瓛便是献丑了。”

    她语调清明,嗓音清脆如同珠玉叩盘,引得大殿上的人频频向她看来。

    微微抬起头,见殿上的君襄扬起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她也不拘谨,莲步款款,已是走到大殿中央。

    “不知瑾瓛为皇上献上一舞可好”

    “哦原来是献舞。”君襄微微靠正身子,一双眸子精锐的看着殿下的玉瑾瓛。

    “妳可知当今皇后当年是如何一获朕心”

    瑾瓛微微颔首,娇唇开合,恭谨的道:“瑾瓛知道。”

    她顿了顿,神色却一敛,眸间也多了几分郑重,“当年皇后一曲扇舞丹青神行若仙,倾城倾国,而今更是与皇上鹣鲽情深,比翼连理。”

    座上的君襄定定的看着她,半晌不说话,翠玉的酒杯在他手指尖流转,却不急于饮下。

    一双精明的眸子任是宴席谁人也难以招架,而瑾瓛却始终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丝毫不曾有何异样。

    他满意一笑,“那好,朕便准了妳。”

    君襄轻轻执起指尖的酒杯,缓缓饮了一口,动作轻缓,可王者惯有的霸气却不减分毫。

    他眸子一瞥,却并不看向正要献舞的瑾瓛,“凤兮,玉家丫头准备为朕献舞一支,不知妳可愿为其伴奏一曲”

    尽管君襄语调慵懒,可瑾瓛还是能深深感受到其中的客气。

    她心头一惊,究竟是何人能让一个君临天下的人如此她顺着君襄的目光缓缓看去

    不看则已,一看之后,心中的好奇更是有增无减。

    原来,君襄口中的凤兮正是方才她看见的怀中抱琴的红衣男子。

    瑾瓛神色一怔,可随即心头也划过一丝了然。

    还记得方才入场时他青丝入鬓,一袭朱色长袍曳地的模样,目光脱尘,气质高贵。

    现在定睛一看,他桌上横在身前的古琴,是太古遗音吗瑾瓛心头一惊,莫非是琴师

    殿上的君襄已是开口,可殿下的凤兮却是一双眸子紧盯着自己身前的古琴,恍若未闻。

    他神色淡淡,即便一袭朱色的衣裳颜色艳丽,却丝毫没给他周遭带来分毫暖色。

    半晌,殿下的凤兮仍是未答,不说同意,也不拒绝,即便是皇帝的面子,他也一副没有兴趣买账的模样。

    殿上人声渐起,众人见他竟然搏了皇帝的面子皆胆战心惊,可也有不乏看戏的人,强忍着幸灾乐祸的心思,在一旁窃窃私语。

    瑾瓛见凤兮不答话,她也觉得君襄着实下不来台面。可她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抬眼看向殿上的君襄。

    君襄嘴角划过一丝随意的笑,似是对凤兮的反应已是司空见惯。一国之君是何等城府,何等胸怀,又怎会因为此等小事便勃然大怒。

    他缓缓开口,却是对瑾瓛,语言还带着几分调笑,“凤兮可是我月支国空前绝后的一等琴师,当年一曲千金埋骨是何等震撼不过”

    君襄嘴角一挑,“瑾瓛,他显然没有要为妳伴曲的意愿啊”

    “哦 ”瑾瓛望向一旁的凤兮,他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瞥上一眼,仿若周遭的一切都是透明的,丝毫引起不了他的注意。

    瑾瓛听出君襄言语的调侃,却也不觉赧然,“空前绝后千金埋骨第一琴师我见未然吧。”

    也不顾殿前君襄眸子中的不解,她缓缓开口,“昔圣人之作琴也,天地万物之声皆在乎其中矣。而琴者,知音也。高山流水,想来众人皆知。”

    她拂袖转身,一袭镶珠描金的白裙在空中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眸子却定定看着对面的凤兮。

    字正腔圆,幽幽开口,宛若一道清泉流于玉石,娓娓动听。

    “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她刚言罢,却见眼前的人眉宇微蹙,随即朱袂一旋,素指轻挥。筝筝乐声宛若九天磬月,悠长的调子响起,已是在琴上弹开。

    清彻的调子幽幽如诉,宛若天籁仙音。只是一瞬,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瑾瓛唇角上扬,白衣流转,便跟着琴声舞了起来。

    凤兮轻拢慢捻,一双素手在琴上且走且行,奏出的和弦迤逦醉人。

    宛若撑着油纸伞,徜徉于青石桥路,幽幽曲径之上。

    时而是春雨润物,时而有素面拂风,凝眸笑看宁宁柳烟,细数着湖面涟漪点点。

    瑾瓛的舞姿也随着他的琴音缓缓而起,只是第一个音节,她便知晓凤兮奏的曲子,正是秋夕信步。

    她生得本就是绝色无双,再加上身子窈窕婀娜,一颦一笑,宛若醉月婵娟。

    一袭素白罗裙缭姿,在空中缓缓抛开,宛若一江春水暖香撩人。

    长至数尺的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随着琴音的节奏加快,碧碧清影,每一个动作,皆尽极致。

    她指尖轻拈,素袖抚风,灵巧的腰忽而如水般缠绵,引得众人皆是惊呼。

    连檀桌旁抚琴的凤兮也是抬眸一瞥,他向来深知自己琴音高难,能和之人实在寡淡。

    只这一眼,他神色一怔,见她如此,心头不禁也是赞许,一改高贵拂拒的面色,嘴角微微扬起。

    随着乐音接近尾声,他笑妍明媚,琴思游荡,她姿柔态缓,如抚湖屏,已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待玉瑾瓛身子悠悠站定,众人还没从方才的景致中反应过来。

    而一旁的凤兮却放下手中的太古遗音,颀长的身子堪堪站立,朱袖一旋,便是对瑾瓛深深一揖。

    朱袍曳地,十分敬重。

    瑾瓛见他如此,有些缓不过神,还未待她言语,周遭的掌声已如雷鸣。她微微一笑,也弯身回了一礼。

    “好好”殿前的君襄看着两人一曲舞罢,竟是如同目睹一场仙境和鸣,心头大悦。

    见皇上都击掌称赞,对玉瑾瓛大加赞许,众人更是随声附和,一时场面热闹非凡。

    玉瑾瓛谦逊一笑,回眸对上凤兮的眸子,她随即缓缓点头。待她行了礼准备退下时,殿前的君襄却缓缓开口。

    “玉家有女,果真是世间绝色。”他一双眸色极其深邃,却是对着一旁的玉瑨,“不知如今瑾瓛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只一句话,本还笑着的瑾瓛瞬间便敛了神色,一双眸子紧紧锁住玉瑨,顿时感觉后背满是冷汗。

    第12章 旧时月色在潇湘

    玉瑨听君襄如此言说,他缓缓放下手中酒杯,相较于瑾瓛的紧张,更显得神色如常。

    儒雅的青衫一荡,身子已是站了起来。一双慈悲的眸子却划过一抹坚定。

    恭立、扬裳、下跪,神色更无疑是镇定的。

    “回皇上,臣女玉瑾瓛年方十六。臣与爱女别久不聚,父女离别情深,因微臣欲在闺中留她时日,故以不曾婚配。”

    “哦今年十六了说来,也是不小的年纪。”君襄若有所思的看着殿下的玉瑨,“只是女大不中留啊爱卿,她自己未必愿意留下。”

    玉瑾瓛闻言连忙跪下,“臣女自小,便有丧母之痛,是父亲一人将瑾瓛带大。”她抬头望了一眼一旁的玉瑨,神情更是带着几分凄楚。

    “皇帝贵为天子,却也为人父,养育之艰辛,自不必说。臣女无父,无以至今日。慈父无女,无以终余年。乌鸟私情,愿乞终养。瑾瓛愿意此身常伴父亲左右,使他老有所依。”

    她微微低头,可眸色坚定,一番言辞更是笃然不移。

    自古以来,便讲求孝道为先,她话语皆是肺腑,来的恳切,众人在心里皆是默默嘉许。

    连同一旁的凤兮也是抬头瞥了一眼。偌大的宫殿上,她身影明明是那般单薄,却又如此坚真。

    他唇角划过若有若无的笑,眸子一荡,心想,倒是有点儿意思

    君襄早就料到她会心惧自己给她赐婚,一番论调搪塞。却没想到她会如此明理,无论是借口还是心声,都让人闻之恳切。

    他微正面色,见父女的意思十分明了,这个话题便也作罢。

    明黄的袍子一挥,掩住心中一丝不畅,开口道:“妳方才那一舞,是何名字”

    瑾瓛听他之前的事暂且不提,心头不禁一喜,语调也轻缓许多,“回皇上,名为秋夕信步。”

    “哦”君襄刻意拉长音调,眸子随意瞥了凤兮一眼,“妳们二人倒是配合的极为默契。”

    见凤兮嘴角微扬,他目然于心,接着道:“如何为秋夕信步”

    瑾瓛微微抬头,脸色难得流露出一抹痴醉神态,“所谓秋夕信步,古人有言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玕影。闲阶小立倍荒凉。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 ”

    她见君襄一副探究的眼神,又接着说,“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

    “好一个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好一个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君襄口中喃喃,仿佛往事历历,皆现眼前。

    “妳年岁尚小,世事不谙。”他缓缓叹了口气,“不懂人间情深易逝,别久成悲。”

    瑾瓛端端的跪在殿下,见他神色飘渺也不接话,唇微微抿着,深知不可妄加开口。

    君襄定定看着殿下跪着的玉瑾瓛,顿时收了凄楚的神色。

    “今日妳一舞,也是人间之妙景,既然古人有言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朕便封妳为潇湘郡主,妳说如何啊”

    瑾瓛一怔,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变故,本是还欲推辞,却也不敢一再搏了皇帝的面子,便恭谨的低下头,“瑾瓛谢过皇上。”

    君襄也没再说些什么,一脸倦色,轻轻摆摆手,“都起来吧。”

    瑾瓛闻言,款款起身,赶忙又扶起一旁跪着的玉瑨,“爹爹,您当心。”

    玉瑾瓛扶着玉瑨坐下,他微微紧握住她的手,报以一丝安慰的笑。

    随着周围丝竹乐声缓缓响起,他唇间在瑾瓛耳边微动,低若游丝。

    “阿瑾,虽然为父没有天大的本事,可此身但在一日,定要见妳安好,护妳周全。”

    声音低的只有她一人可以见到,言罢,他缓缓放开她的手,已是一脸淡漠的端坐在旁。

    心底有说不出的情愫暗暗流淌,明明是端正的坐着,却感觉心头着实堵得慌。

    她怔怔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人,他华发入鬓,身影单薄。

    她内心明了,眼前这个人。

    于国,他是上忠君主下爱黎民的当朝宰相。于家,他是外理内忧心思费劲的哀哀慈父。

    可是,无论之于任何,他都是在这个世间与她血脉相承,最为亲近的人。情深似海,纠缠着今生,斩不断,也割不开。

    见身旁的白慕笙向她投来一抹寻味的神色,她笑着摇摇头,口中也满是倦意,“放心吧。”

    素裳一摆,伸手执起手边的杯盏,玉露琼浆,却如何都饮不下。心中竟是无名的烦闷。

    她想,虽然不是非要独处,可自己果然不适合这热闹的场合。

    眸子一瞥,见众人在席间觥筹交错,想来也无人注意,她伸手轻轻拽过一旁素璃的衣袖,“素璃,妳在这里看着情况,我出去走走。”

    “小姐这”

    “小点声。”她用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就是出去透口气,在这里着实太有压迫感,我马上便回来。”

    看素璃一脸难为之色,她微微握下她的手。

    “要不要奴婢和妳一起去”

    “妳若一起去了,谁在这里照应着放心吧。”

    酒过三巡,趁着殿前的君襄喝的也差不多,看另一位官员正在和他攀谈,瑾瓛低下头,猫着身子便蹭了出去。

    白慕笙回头看了一眼瑾瓛,也不说话,身边的素璃</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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