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欣欣书屋 -> 玄幻魔法 -> 平生冬至待阳生正文 第10章 故人重逢
- 卢梭在电话里一再催着彭昭赶紧去，彭昭没办法，扔下手里干了一半的活儿就走了，饶是如此，对于心急火燎的裴冬冬来说，还是慢了。
接到“房东朋友”电话的时候，裴冬冬已经自己又在小区周围搜寻两圈儿了，实在找不到，大太阳晒得她快要筋疲力尽，“我在南门呢，您稍等，我现在往回走。”
这片儿里彭昭的豆日机修店挺远的，他对这片儿不熟，但他早前来收房的时候知道南门边上有个小超市，原本也要从南门进小区的彭老板快人快语，“我快到南门了，那边有个超市，你在里面等我吧。”
也许是因为彭老板不经意的体贴，又或者是电话里低沉爽快的男声增加了好感度，裴冬冬对过来帮忙的“房东朋友”多了些期待，她在小超市买了两瓶绿茶，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台在阳光下隐约闪着流光的摩托停在了面前。
摩托是宝蓝色的，怎么看怎么眼熟。
她狐疑地看着机车上下来的人，彭昭也用一言难尽的目光在看着她。
不止她看着摩托眼熟，彭昭看她也眼熟的很。
大马路上差点被他撞飞的弄猫娘，竟然带着十八只猫租了他的房子！……这冤家路窄的孽缘。
不过那天他带着头盔呢，这姑娘也没看见脸，就算被认出来，也打死不承认。
不然可能又要吵一架。彭昭实在不想吵，尤其不想在大太阳下面跟个姑娘唇枪舌战。
“我们是不是见过？”裴冬冬的目光从大蓝摩托转移到他的脸上，打好腹稿的客气话都被说不出的熟悉感取代了，彭昭打定了主意装没见过，脸上刚把迷茫的表情摆出来，却听到那天的弄猫娘恍然大悟的声音，“——那天差点撞到我的是你吧？？？”
彭昭无辜地拧着眉毛，“什么？”
彭昭只以为这丫头是那天没吵够见面就要接着找茬儿，但实际上，裴冬冬想着的并不是那天差点出车祸的事儿，而是那天那个水货车手——也就是眼前这个人。
她又想起这个人那天跨车离开时跟六年前在灾区救过自己的那个男生重叠的背影，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她的指尖有点打颤，控制不住，拿着两瓶水好像都成了负担，心也仿佛被揪紧了，双脚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趁着大脑宕机一片空白的时候，下意识地绕着彭昭走了半圈。
她在看他的背影，越看越像。可是被她看着的彭昭，却被看得心里发毛。
这什么情况，准备背后捅我一刀吗？
彭昭被她那眼神看得如芒刺在背，想转身，但刚一动就被裴冬冬在背后抓住了胳膊，他扭着头莫名其妙地看她，裴冬冬却说“不好意思，能请你上车吗？”
“？？？”彭昭挑眉，乐了，“不用帮忙找猫了？”
“要找的，但是……”电光火石间，裴冬冬空白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绝妙的念头，“但是我找了半天了，太累了，能搭个顺风车先进院吗？”
……算是个合理要求。她没再提那天马路上差点撞上的事儿，彭昭也从善如流地上了车，他长腿往车上一跨，满脑子鬼主意的冬冬几乎立刻又想起了当年那个男生骑车离去的背影。
她咬着嘴唇坐上后座，太像了，几乎与当年那个人一模一样。
彭昭带人的时候通常不骑快车，他浅浅地拧着油门慢悠悠地带着裴冬冬回到了出租房的楼下，楼道里那个被摔坏的猫笼还放在那里，下车进单元门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上面那一点儿干涸的血迹。
“我听说你专门给十八只猫租了个房子住——你是做繁育的吗？”彭昭随口一问，转头的时候，却被直愣愣站在身后的裴冬冬看着自己的眼神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这眼神看着我，活像我欠了你天大的债接着又跑了很多年一样。
“我……”大概是太紧张了，裴冬冬狠狠吞了口唾沫，手里一左一右拎着的两瓶水始终都忘了递给彭昭一瓶，连说话都是磕磕绊绊的，“你——你是不是……”
“不是，”彭昭真不想再把那天的事儿拿出来掰扯了，断然否认中，却被裴冬冬打断了话，“我没想问那天差点撞我的是不是你！”一着急，她说话竟然又利索起来了，“我是想问——我是想问，六年前，秦冲县，地震的时候，你在不在那里！”
裴冬冬最后的那句话几乎是喊着问出来的，她声音一落，楼道里落针可闻，彭昭放下猫笼转过身来面对她，脸色已经变了。
不用确认，看着彭昭的反应，裴冬冬就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这个人她找了六年，用尽了她能力所及的所有方法，论坛、贴吧、每年纪念日的热门话题，她发了无数的帖子，问了无数的人，六年里大海捞针杳无音信，没想到，此刻竟然以这种方式重逢。
这个人六年前救过她的命，也是这个人，六年后差一点就要把她撞飞，更是这个人，当年把裴恰恰留给她，至此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们一家帮他养了六年的孩子。
心里五味杂陈，裴冬冬微微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被她一句话勾起故意埋藏多年回忆的彭昭，却被那夹杂着凄婉山风呼啸而过的记忆淹没了……
六年前，秦冲县，地震。
数万死难者，满目疮痍，空气里充斥着挥之不去的土腥与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悍不畏死的救援队，和跟着救援队一起冲在最前面的医疗组。
死亡的亲人，流离失所的难民，每个人脸上的绝望，和日夜都能听见的悲恸哭嚎……
以及……那个穿着白大褂，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她，总是满脸坚定，笑起来的时候永远会很爽朗的那个人。
他永远不会忘的、他最爱的那个人。
但是他想不起来眼前这个姑娘是谁了。
六年前，8月16日，这个举国悲痛的日子，78级大地震的幸存者内心当中终其一生也难以愈合的伤口，彭昭其实从没有刻意回避过，前几年，他甚至会自虐似的一遍遍主动去回忆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从那里面寻找每一个有关顾雁的影子，直到后来他觉得，将顾雁刻在生命里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不需要再去寻找也永远都不会忘了，才渐渐地不再主动去触及当年的记忆。
在这种情况下，当年遇见的很多人他都记得，但是在那些人里，并没有眼前弄猫娘这么一号人。
但既然能准确地跟他说出六年前的秦冲县，那她一定不会认错，所以片刻的闪神后，彭昭问她“你是谁？”
你是谁。
给他养了六年的弟弟，再见面，他竟然问她，“你是谁”。
六年寻人后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激动逐渐地冷却下去，愤怒悄然蔓延，裴冬冬无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绿茶瓶子，塑料外包装被捏得窸窣作响，“你不记得我没关系，你总该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吧？这些年你找过他吗？”
“？？？”彭昭被问得越发糊涂，刚刚还确信这傻妞儿不会认错人，这会儿又不禁开始对自己的推断产生怀疑，“你真没认错人吗？”
“认错什么？”什么紧张激动兴奋庆幸，所有的情绪都在转瞬间化成了愤慨的声讨，裴冬冬出离地愤怒了，“你自己弟弟你都忘了？当年秦冲地震，你在震中救了我——你忘了我没关系，但当时你把你弟弟塞给我，说让我先帮你照顾他，接着你就跑了，我一直带着他在临时帐篷里等你，结果等到救援部队进来，开始转移老幼伤患，我带着那孩子等到了最后一批才撤离，可是你也没回来——你当时干什么去了？这么多年，你就没找过他吗？你以为他死了？他还好好活着，我一直都！——”
“等等。”裴冬冬这么一说，彭昭忽然想起来了，那是地震刚发生的时候，他一个人加一台自行车，毕业的骑行旅程正好走到秦冲县，他站在平坦的田间小路上，可怕的晃动突如其来，他当时骑得很快，直接从车上摔了下来，脑门磕在了石子上撞出了血，他下意识地以为是车出了问题，可是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车没事儿，可是地在动。
感受到可怕的地动山摇，眼看着远处的镇子顷刻间房倒屋塌，他那时也才刚过了高考，顿时就慌了。等反应过来，才发疯地想要离开这里，但前后来路都被堵死，他在一阵阵可怕的余震中别无选择，只能朝着几乎被夷为平地的镇子走。
他在一处原本不知道是什么建筑的废墟里，救了个孩子。
小男孩儿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哪里受伤了，他抱着孩子想找人求救，但是镇上残垣断壁，幸存者寥寥无几，一片被灾难笼罩的死亡恐惧中，到处都在哭嚎着喊救命，他只能想办法自救。
可是残垣掩埋下，什么东西在仓促之间都找不到，他从路边捡了不知道是谁家的衣服，抖落了尘土，给那孩子把身上的血擦了擦，血已经干了擦不干净，倒是把那小娃娃擦醒了。
睁开眼睛就哭，哭得本来就心神不稳的彭昭更加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一批救援队空降进入震中，第二天，他带着那孩子进了临时搭建起来的救援帐篷。
在那里，他把孩子交给了一个同样旅游路过秦冲县，地震时被父母用身体护住，才得以幸存的小女生，转头加入了救援队，成了秦冲地震当年最早的那一批自愿者中的一员。
——在大灾大难和生死面前，这是个太小的插曲了，何况当年彭昭跟救援队一起着实救了不少人，最把孩子交给女生这件事，他实在没往心里去。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个小插曲，竟然造成了这样的误会，并且这种误会持续了六年，而他本人却毫不知情……
至此，彭昭终于想起来了，原来眼前这个泼辣的弄猫娘，就是当年抱着他胳膊哭得鼻涕眼泪都蹭他袖子上的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彭昭闭眼睛强行把时过境迁的记忆拉出来，他记忆力一向很好，这会儿有了方向，再想寻找答案就变得很容易，片刻后，他想了起来，睁开眼，线条深刻狭长的眸子里闪过恍然和感慨的光，像是老友重逢，他对眼前这个已经亭亭玉立的姑娘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叫裴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