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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二一章 伤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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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一章  伤敌

    次日,方仲永在五台山南禅寺见到了野利遇乞一行。

    一见面,方仲永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不是野利遇乞,而是朝廷派出的接待人员苏舜钦。

    其祖苏易简,太宗太平兴国五年进士第一,也就是那个仅用了十年就当上参知政事的猛人。

    苏舜钦为人豪放不受约束,喜欢饮酒。他在岳父杜衍的家里时,每天黄昏的时候读书,边读边饮酒,动辄一斗。岳父对此深感疑惑,就派人去偷偷观察他。

    时读《汉书·张良传》,当他读到张良与刺客行刺秦始皇抛出的大铁椎只砸在秦始皇的随从车上时,他拍案叹息道:“惜乎!止中副车耳。”于是满满喝了一大杯酒。又读到张良说“自从我在下邳起义后,与皇上在陈留相遇,这是天意让我遇见陛下呀。”他又拍案叹道:“君臣相遇,如此之难矣!”又喝了一大杯。

    实在是酒国英雄,烂酒鬼一枚。当然了,人家有遗传,其祖善饮,其父好饮,其友石曼卿更是千杯不醉。与其祖其弟并称“三苏”——不是盗版苏轼父子,彼时苏轼还在吃奶,苏辙还没影呢。

    只是这位苏舜钦只继承了酒瘾,却没有继承其祖做官的本事。除了首倡古文运动以外,在执政上并无多少建树。蹉跎官场十余载,才混到个正八品的大理评事的职务。这不,又被打发到代州,来做起接待野利遇乞的苦差事来了。

    因为苏舜钦也是景祐元年的进士,方仲永很是热切地招呼道:“年兄近来可好?”

    苏舜钦正勉力完成自己的任务,心中说不尽的烦闷时,忽然他乡遇故知,喜出望外:“文远兄何以至此?”转而又自嘲一笑:“是了。文远兄主动请缨,来忻代地区赈济灾民。在五台山出现,也是理所应当。在下饮酒过多,已是有些糊涂了。”说着,又掏出酒葫芦喝了一口。

    这位酒瘾不小呀!怪不得四十来岁就挂了呢!

    看他颓废的模样,方仲永劝道:“美酒虽好,但不要贪杯哟。正当留着有用之身,报效朝廷,造福百姓才是。”

    苏舜钦又是一口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文远志向高远,在下佩服。但人贵有自知之明,子美就不是治国安邦的材料,否则怎会被打发来陪这些粗俗之人?”

    旁边一位剃着秃瓢、脑后却又扎着几个小辫的汉子怒道:“你这宋狗好不晓事,能陪伴宁令进香,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竟敢鄙视我等?”

    方仲永怒道:“你是何人?可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那人傲然答道:“本官乃野利宁令,座下吴昊是也!”

    方仲永佯作没有听清:“吴什么?”

    “昊,昊!”

    方仲永转身问公孙策:“鸿轩,你是否听到了几声犬吠?”

    公孙策凑趣道:“看来代州知州门禁不好,佛门清静之地如何能有疯犬伤人呢?赵大人,你说是不是呀?”

    苏舜钦哈哈大笑,赵日新一脸苦相:“还请大人留些颜面,毕竟是朝廷交代下来的差事。真惹得宁令不快,只恐伤了两国的和气。”

    方仲永怒斥:“宁令是什么,你当本官真个不知?李元昊不过是一西平王爵位,焉敢再与他人分封王位?还有这数典忘祖、恬不知耻的东西,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来人哪!与本官把这狗贼剁成肉酱喂狗!”

    正主终于发话了,野利遇乞笑道:“你这小娃娃好大的威风,却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跑到这里玩耍。本王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这小娃娃计较。回家去吧,免得不慎跌破了头或是折断了手脚,就不好了。”

    方仲永不搭他的话茬,只问苏舜钦:“你陪伴的那个所谓的宁令呢?拜佛要想灵验需要从山下三步一叩,九步一拜才好,莫非野利宁令还在上山的路上磕头?”

    苏舜钦见**味太浓,不是他这小胳膊小腿能承受得住的,急忙把两人正式介绍了一下,就暗擦脸一把冷汗功成身退了。

    野利遇乞一拱手:“原来你这小娃娃竟然是赵宋的高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方仲永一拱手:“原来你这石碾子安个头的老汉竟然是西夏的宁令,真是西夏人口单薄,令人唏嘘呀!回头定要奏请官家,多赐予你们些粮食。”

    那吴昊见自家主子出来了给自己撑腰,精神头又上来了:“宁令休要与这浮华小儿多说,宋人最喜做口舌之争。还自以为是文采风流,实则是百无一用。宁令只需要与他考教阵战功夫,定要他哑口无言,颜面扫地。”

    对方的师爷老是露面,自己的师爷总不好隐身吧!放公孙策。

    公孙策上前一礼道:“在下公孙策,忝为幕僚。见吴先生出口成章,想必是读过书的了?”

    吴昊傲然:“吴某自幼饱读诗书,诸子百家无所不通。赵宋昏庸,不能识我大才,吴某才能转投大夏,得遇明主。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矣!”

    公孙策笑道:“先生大才,可通《乐》经乎?”

    吴昊哈哈大笑:“你这书生好生迂腐!《乐》早已散轶,如何能通?”

    “当真不通《乐》经?”

    “当然不通了。”

    围观者哄堂大笑,吴昊才知道自己入人彀中,羞愤得无地自容,向野利遇乞哀求道:“宁令,您可要为小的报仇呀!”

    方仲永低声笑道:“鸿轩你学坏了呀!”

    公孙策一拱手:“谢大人夸奖!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野利遇乞也觉得吴昊丢了自家的脸面,急于找回场子:“若宋人俱是巧舌如簧之辈,我大夏还是很需要的,南风馆里的收入不错哟!”

    论开车,当然还是老司机厉害。方仲永不敌。

    狗这种东西是很奇怪的,就没有打改的时候。稍占了点上风,吴昊又嘚瑟起来了:“我家宁令文武全才,射术更是冠绝天下,绝非你这样的书生可比。若是在大夏,定然将你擒住,承欢胯下。”

    方仲永听得火起,随手扔出一杆投枪,正中吴昊发髻。

    众人大惊,各自操兵刃在手,剑拔弩张。

    方仲永犹自惋惜道:“可惜了!本来是想射到你的脸上的,最近疏于演练,竟然偏了。真是可惜了!”

    野利遇乞大怒:“你就不怕本宁令将你们斩尽杀绝?”

    方仲永笑道:“来呀!互相伤害呀!不是我吹,本官身为兵曹侍郎、马军都指挥使、钦命河东路安抚使,但凡本官有什么闪失,整个河东路、永兴军都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以本官在朝中的人脉,西夏再也不会从我朝买到一粒粮食,一尺布帛。你可以代替李元昊做这个主吗?”

    野利遇乞是西大的,不是吓大的:“就以河东这点驻军,能拦得住我大夏雄师,真是笑话!”

    苏舜钦见事情正向不可挽救的趋势发展,急忙劝道:“二位息怒,息怒呀!野利宁令,你奉贵主之命前来进香,怎可在这佛门净地动武?方大人,你是河东路安抚使不假,但接待客人的活计还是由在下做主,如何?”

    所谓麻杆打狼两头怕。

    野利遇乞只是前来刺探虚实的,能有多少兵马?即便是侥幸杀了方仲永,只怕也别想活着回去。

    方仲永也是没有准备好,真要就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把西夏的宁令给宰了,朝廷那里也不好交代呀!

    于是,野利遇乞笑道:“本宁令真是老了,比不得年青人的锐气了。若是再年少几岁,非要与方大人一决雌雄不可。”

    方仲永笑得更甜:“是在下鲁莽了。幸得宁令不怪,在下不胜感激。为表歉意,在下意欲请宁令及二位同僚共饮一杯,宁令可要务必赏光呀!”

    到了晚间,赵日新、苏舜钦欣然赴约,野利遇乞却是迟迟不到。

    折老大忍不住说道:“莫不是怕死,不敢来了?”

    方仲永训斥道:“一派胡言!野利宁令何等样的英雄,便是鸿门宴他也敢去。再说了,本官今日并没有带兵马,如何加害于他?”

    只听得一声朗笑,野利遇乞露面了:“方大人果然是个实诚人!亏得那吴昊小肚鸡肠,劝阻不休,本宁令已是严厉地训斥过他了。”

    说的倒是爽朗,可你带着的那些护卫是怎么回事?再者,真动起手来,那几十个护卫顶用吗?

    当然了,方仲永表示,咱是个实诚人——有国际友人刚刚认证的——岂会干下埋伏五百刀斧手的下作事。

    进了酒楼,野利遇乞的谨慎就显露出来了。

    别人没吃过的菜,他绝对不吃;别人没喝过的汤,他也是绝对不喝一口。便是使用的碗筷、汤匙,也非要跟方仲永换过才肯使用。

    要喝酒了,也要先拿起酒壶仔细看过。

    酒鬼苏舜钦倒是一杯接一杯,嘴里得了空才问:“宁令很喜欢这个酒壶?”

    野利遇乞笑道:“听闻大宋工匠技艺高超,所制酒器甚是精美。特别是有一种叫鸳鸯壶的,可以倒出两种美酒。本宁令从未见过,是以有些失态了。来,请满饮此杯,祝夏宋两国世代友好!”

    赵日新干笑道:“野利宁令真是风趣,那鸳鸯壶不过是道听途说,在下等从未见过实物。想来必是子虚乌有,当不得真呀!”

    已经有些喝高了的苏舜钦趁势道:“宁令言语有失,该罚!该罚!”

    野利遇乞高声道:“本宁令自出娘胎,于喝酒上就没认输过。方大人,可敢与本宁令一搏?”

    方仲永也自诩酒国英雄,高声道:“怕个谁来?店家,上汾酒干酿,最烈的那种!”

    满满一大坛汾酒上了桌,苏舜钦一把拍开泥封,酒香扑鼻。赞了一声“好酒”,急命店家拿大碗。

    倒上满满一碗,苏舜钦一口饮尽,又赞了一声“好酒”,扑倒在几案上。

    赵日新一看大惊,急忙上前探视,随后尴尬地说道:“苏大人喝醉了!”

    可不是喝醉了?这位酒鬼仁兄面色潮红,口吐酒香,还在喃喃自语着“好酒”呢!

    野利遇乞松开了紧握的短刀,笑道:“果然是好酒!大漠苦寒,本宁令最喜烈酒,虽数十碗而不醉,不知方大人可饮几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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