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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欣书屋 -> 恐怖灵异 -> 嗟来的食

正文 第151章 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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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随陈国立走进他的办公室,甫一进门,屋里的陈设顿时映入离三的眼中。

    办公室的面积大概有二十个平方左右,宽敞。

    在自己的左手边,围着茶几安置了一套半沙发,单人沙发的斜对面又摆放一张实木办公桌,桌面擦得像摆在右手边鞋柜上的皮鞋一样,锃光瓦亮,阳光从办公椅后的玻璃窗户洒进来,照射在左右角各一方的盆栽上,显得勃勃生机。

    “哎呀,站门口干什么,进来,进来随便坐!”陈国立招呼道。

    扑哧,屁股一着皮质沙发,松松软软的黑色皮面瞬间凹陷了一块。离三放轻松地倚在靠背上,他头一转,只见视线的正前方安置着铺盖被褥的木床,以及闭合的衣物柜。

    这里,既是办公室,也是寝室,合二为一。

    陈国立从塑料透明外包袋里取出一个塑料杯,“喝什么,茶还是水?“

    扑哧一下,离三从沙发起来,他赶紧走上前,抢在陈国立的前头,提起满满的暖水壶,恭敬道:“工头,哪里敢让你亲自动手,我自己来,你坐。”

    “诶,跟我还客气什么!”

    陈国立举起旁边的一听包装精美的茶叶,指了指说:“要我说,干脆你跟我一块喝茶。这茶叶相当难得,在商贸中心都是当礼品送人的,味道不错。来,陈叔泡一杯给你尝尝。”

    离三推辞道:“工头,我是一个粗人,开水对付就完事了,这茶这么精贵还是不用了。”

    陈国立不容分说地从罐里捏了一把,分散在两个塑料杯中,“诶,茶叶就是给人喝的,来,倒上吧。”

    咕,热水从银瓶中倾泻而出,腾腾的热气混着淡淡的茶香,慢慢地飘逸在四周。

    “来,坐坐。”

    陈国立拍了拍离三的肩膀,随即端着杯子,坐在三人座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工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离三端坐在沙发上,手捧着炙热的茶水,水温透过塑料杯,渗透进粗糙的皮肤。

    陈国立开玩笑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啦?”

    “没有,我倒无所谓,就怕耽误了工头时间。”

    “诶,什么耽误,眼下的事情基本上都安排好了,大致你们的工长他们执行得好,没什么可以耽误的。”

    陈国立变换了一下翘的腿,右腿压在左腿上,微微摇晃着。

    离三呷了口茶,一边放下杯子,一边说:“工头说的是。”

    “对了,我不在那边的这段时间,工地上怎么样?”

    “很好,就是新来的经理比工头严肃了些,立了不少规矩。”

    离三含糊委婉地说,他相信陈国立听得出意思,自己心里也清楚。

    尽管陈国立人调到了隔壁二期,看似把全部的班底全交给了黄世仁,但到底是他自己的队伍,又怎么可能没有几个熟稔忠诚的老底柱暗中不会传消息给他,他这么问纯粹是明知故问。

    又或者说,他在观察自己,看自己对工地是个什么感觉,似乎非常重要,就像之前的黄刚,宁愿自己出错,也要睁一眼闭一眼的包庇,虽然不明白原因,但离三不是瞎子聋子傻子,的确如李土根说的,他们怕自己,只是怕他的源头,到现在依然想不通。

    “是吗!”

    陈国立说着,脸上的内疚遗憾之色稍纵即逝。

    “嗨,这也是没有办法,咱们虽然说是承包,可到底得按公司的意思照办,你看张总一个电话,说让陈叔来我就到隔壁,这没辙嘛,得应着,不然让找到这么个借口卡住工程款就不好了。”

    “我们心里都明白,李工长他们都讲了工头的苦衷。”

    “是吗,嗨呀,小李做的好。”陈国立高兴地拍拍掌,“对了,那你呢,你在工地怎么样?”

    “好,一切都好,这都要谢谢工头照顾,安排我管工地采购的事。”

    “诶,误会啦,这哪是照顾,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陈国立摆摆手,笑吟吟道:“而且真论起来,你是张总指定在工地的维修员,其实严格讲,不需要上工干重活,不过嘛,你跟我都知道,这都是对外,所以只能这么委屈下你,让你当这个采购,说实在,这算不上什么照顾。”

    “呵呵,工头客气了,我就是一个农民,农民最容易知足,够了,这份差,别人都已经很羡慕我,眼红了很久。”

    离三喝了口茶,莞尔一笑。

    “诶,这算什么。不过呢,关于你接下来采购啊,可能会有变化。”

    “变化?”

    “没错,你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二期的工地啊,不比一期,工程更大,盖的楼更多,需要的人手更多,目前啊,算上刚刚打架的那一拨,有一百六七十人。”

    陈国立喝了小口茶,砸吧着嘴。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张嘴,眼下单单靠你一个人去采购,那得来回多少趟,恐怕半天要来上个九趟十趟,这样不行,刘师傅那边也不行。”

    陈国立瞄了眼正襟危坐着的离三,就见他气定神闲,神色上既不担忧缺了这份偷得半日闲的美差,也不着急渴求到底会有怎样的变化,他就像一个大缸里的水,任人倒腾搅拌,最终水照样是水,平静依然。

    这份定力,陈国立无法相信如他自称的那样是一个单纯的农民,至少从他的表现上,他隐藏着一种惊人的气度。

    陈国立收起对离三的打量,停顿了几秒,面目和善道:“呵呵,所以陈叔我呀,前几天跟张总顺便提了一嘴,打算再给你多配一个帮手,两个人一块,这样不耽误工夫。何况,这采购啊也有工地的不是,那辆三轮车毕竟是你自个的,你能愿意把私车拿出来当公用,大大方方没怨气,陈叔心里已经不是滋味,再让你多干不合适。”

    “这样,你想想,提出一个人来,让他接下来跟你一块当个副手。”陈国立摆动着手,五指轻轻地触碰在玻璃面的茶几上。

    离三不假思索,直截了当道:“马开合。”

    “马开合?”陈国立认不全自己工地的人。

    “就是土子带来的那个安皖的青年。”离三提醒说。

    “噢,他啊!哈哈,我还以为你这回会选李土根呢,嗨,好,不选他也好,这小子可是一个壮劳力,一个人实在陈叔我还有点心疼的,不过既然不是他,好说好说,那就定这个马开合吧。”

    “我代马开合谢谢工头。”

    “不用客气嘛。”陈国立拾起茶几上的烟盒,从烟盒里取出打火机,又抖出两根烟,一支丢到离三的面前,说道:“来,抽根烟,玉溪的。”

    “工头,哪里能让你给我点烟。”

    陈国立瞥了眼离三,心想这小子怪识趣,没有尾巴翘上天,跟那帮顶着鸡窝头仗招他们进来的亲戚是公司里的员工,拽天拽地的。他点了点头,笑道:“歇工一个月,有跟着哪个师傅,或者自己找小工了吗?”

    “工头你是知道,我来工地才五六个月,按工长说的钢筋才算上手,连老手都称不上,其它的手艺更别提,压根不会,哪里能找到什么活干。”

    “嗯,也是。”

    对工地大大小小一摊子事了然于胸的陈国立,轻轻地点着头,他再看了看离三,又拐回来看着塑料杯,见塑料杯里的茶叶飘浮。

    “工地里,都讲过师徒缘分,跟了哪个师父再想变换个学新手艺,可能两头都不讨好。不过呢,没事,对你,陈叔愿意替你安排,帮你打招呼。你啊,今后在工地想学什么手艺,无论是水电,木工,砌墙,想学就提,我来给你安排师傅。另外,小李那边也不用担心,他那边我有把握。”

    离三一言不发,缄默不语。

    “咦,怎么不说话?是犹豫不好开这个口,还是说犹豫没想好往哪个方向去?”

    “两个都有吧。”

    “前面你不要管,就想后面的可以了。如果愿意听听我的建议的话,我倒推荐你从砌墙开始。”

    “砌墙?”

    “对,砌墙。不要小看了这个活,这个活门道可不比钢筋少,甚至锻炼好了,无论以后是抹灰,还是看图,都有好处,尤其是这个看图,砌砖看的是建筑施工图,主要有房屋总平面图、立面图、剖面图等,另外管道和线路的布置、走向以及安装施工要求等等,一个好的砌墙工,不单单手艺精砌的砖又快又多,挣得不少,而且干得久了对房子架构会了解的更透彻,这可不是力工能比的。”

    陈国立喃喃地吸了一口烟,烟气经由肺部绕了一圈又从鼻间呼了出来。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换换,我可以替你安排到工组去,请老孔教你?”

    老孔便是瓦工组的工长,工地赫赫有名的“砖王”,无论是桌子还是板凳的长度,眼睛一瞄都可以说出个对等的砖头数,极准无比。

    离三用指甲刮了刮嘴唇,轻笑道:“这事,工头,我能回去好好想想吗?”

    “当然,这不是一锤子买卖,也不是强买强卖。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跟陈叔我提,反正这回工期长得很,又要干上一年多载,干完了又接着第三期呢。嘿,这样大工程,陈叔干了这么多年也不多见,反正运气好,你们这些人至少两年不用找活干了。”

    离三笑了笑,便默默地抽着烟,看陈国利脸上眉飞色舞。

    “咳咳。”

    感觉到自吹自擂,冷落了离三,陈国立咳嗽了一声,“差点忘了正事。”

    他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抄起一份合同,上面写着“隆庆建筑有限公司劳务合同”的字样,他打开摊在茶几上,接着拿出一支笔,说道:“李三啊,是这样,根据新的政策规定啊,为了以防万一,张总现在要求你们每个工人,都要签这么一份合同。”

    “工头,我能看看吗?”

    “呦,你能看得懂合同?”陈国立的眼角一抽,诧异道。

    离三咧起两边的嘴唇,露出一个憨笑,刻意地遮掩道:“在陕北念了几年书,认识几个字,就是想看看。”

    “行吧,那你就看看吧。”

    陈国立坐回到沙发上,他翘着二郎腿,脚上下小幅度地起伏,同时烟一口一口跟着慢抽。

    “谢谢工头。”

    离三叼着烟,一手慢慢地翻阅着薄薄只有八页的简陋合同,一行一行地看上面的条例款项,虽然细心认真,但看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会儿便看到了末尾,看见“甲方”、“乙方”的字样。

    他拿下烟,朝着烟灰缸点了点,接着抽了一小口,嘴边冒着淡淡的白气,语气平平道:“工头,这个‘在工程竣工以后结算工钱00k’,这个意思我看不懂,你能跟我解释解释吗?”

    “嗨,这有啥不明白的,就是工程结束了以后,再发工钱呗,这行的规矩,很正常!”

    离三用手指点了点第六页中间一个不起眼的段落里一句,询问道:“工头,那这个‘工程竣工’,到底是结束一期发一期,还是三期结束再一并发?”

    “嗯,这个啊。”

    陈国立一拍脑门,惊觉道:“我看看,嗨呦,这还真没问这么仔细,也没法说,这样吧,我等会儿向张总问个明白。”

    “那工头,这合同的话”

    “离三呐,这合同你还是先签了吧。不签的话,接下来这一期的生活费啊,包括你的采购,还有后续的工作,就不好安排,你也知道,张总对这个很上心,一定要这几天就收集齐全部人的合同,不签就立马走人。”

    离三执意道:“可是”

    “诶,你可以放心先签,合同一定不会有问题,至于你说的这个,我一定帮你问清楚,到时候再跟你说,怎么样?”

    离三抬起头,眯着眼凝视着陈国立,从他亲切和善的面容里莫名感觉到其背后隐藏着什么,但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没有任何的预兆证明自己的猜忌。一时思量间,他静静地夹着烟,不抽也不灭,任一缕白烟徐徐冉起。

    陈国立摊摊手:“哎,这事啊不要放心上,反正工钱啊一分都不会短你们的,否则你们不急,我这个当工头的一样急眼。”

    “嗯,好吧。”

    离三按出圆珠,写下自己的名字。

    “诶,好,来,再抽根烟。”陈国立又递了支烟过来。

    咚咚,就在这时,有人在敲门,两人顺着声音往门口一看,是离三先前见过的几个杀马特青年,他们嚼着口香糖,趿拉着拖鞋,插兜佝偻着腰,无精打采又高人一等地看着他们。

    “工头,工长让我们来签合同。”

    “哼,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还是这副打扮,我不是让孔工长叫你们去把这劳什子的鸡窝给剃了!”

    “工头,这理发可得出钱,我们没钱。”

    “没钱,你们的钱去哪了?”

    “理发啊,这头发做一次洗了就没了,得经常打理呢。”

    “滚犊子,就这样的头发还打理,男不男,女不女,搓打个娘,赶紧给老子滚去剪喽,否则给老子滚蛋,甭在工地呆了,这里老子说了算!”

    “你不要太嚣张,陈国立,我表叔可是……”

    “听不懂话是什么,这里我说了算,你那狗屁的表叔给老子滚到一边去,听明白没有!”

    “你,好,有本事!”

    领头杀马特的气得跺了下脚,恶狠狠地剜了离三一眼,看来是碰了无妄之灾,烧及鱼池。

    “我们走!”他一声令下,四五个人跟着一块走出办公室。

    陈国立见他们一点儿恭敬都没有,气不打一处来,恼怒地拍了下桌子,眉毛紧皱,来回踱了几步。

    等火气慢慢地消失,他瞥了眼面无表情的离三,叹气道“这帮小畜生,离三,你们可千万不要学他们,没出息!”

    离三点点头。

    “好啦,找你来就是这两件事,现在没事了,你看看要不要继续留在工头这里喝茶抽烟,想的话千万别客气。”

    咚咚,屋外再次传来敲门声,但来人却不同于刚刚的杀马特,只见李土根矮半个头弯着腰,腆着脸来:“工头,两个月没见,可想死土根额了,怎么样,您身体还好吗?”

    李土根摸出又精心准备的软利群,“来来,您抽利群。”

    离三霍地起身,告辞道:“工头事情多,我就不留下来碍事。”

    “呦,离三兄弟也在这,来来,你也抽一根。”李土根不吝啬地又给了一根。

    陈国立刚才说着客套话,本意上希望通人情的离三识趣离开,而此刻,他也如自己所想,自然还以好颜色,慈眉善目,半伪心半真心道:“行,有时间的,可以再来陈叔这。还有啊,那件事不要忘了,想好了跟陈叔说。”

    “那就麻烦陈叔了。”

    离三抬起脚,把烟蒂往鞋底碾了碾,准确地扔进了烟灰缸,转身离开。

    “嗯。”

    望着他出了门,陈国立的神色由亲热变得一板一眼,瞥了眼李土根,他指了指沙发,“坐吧,土根。是喝水,还是喝茶啊?”

    “喝水,喝水,工头。”

    陈国立稍微傲慢道:“那水你就自己倒。”

    李土根一激灵,马上拿着暖水壶先给陈国立微冷的塑料杯添满,又塞上木塞,屁股占了坐垫三分之一不到,拘谨地双手搭在膝盖上,咧着嘴憨笑说:“工头,工长说您找额是签合同。”

    “对,没错,签合同,来,在这里按个手印。”

    陈国立从办公桌上,又拿出一份崭新的合同,打开印泥,都摆在李土根的面前,说道:“摁吧。”

    “工头,这合同额跟着您干了几年,可真没见过,觉着新鲜,这里面您觉得……”

    “刚刚你那位老乡已经签了。”陈国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吗,离三兄弟签了,成,那额摁!”

    李土根用大拇指压了压印泥,字看也不看,准备在陈国立指着的划线处摁下去,却发现没有离三的名字,顿了顿,“陈叔,这上面可没离三兄弟的名字啊!”

    陈国立不以为然道:“每个人一人一份。”

    “原来是这样。”

    李土根不多想,工头能害了他们不成,再说离三也签了,他没看出问题就应该没问题,思索了片刻打消了疑虑,直接摁了下去。

    “嗯,行了,你出去吧,把下一个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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