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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欣书屋 -> 玄幻魔法 -> 偷心

正文 偷心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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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心

    作者:北风飞

    第1章 第一章

    机场内,一波新到港的乘客步出闸口。翘首等待接机的人纷纷拥上前,这让原本就不宽敞的出境口顿时陷入拥挤。

    独自走在人流中的许平安不得不放慢脚步,小心避让着周围雀跃激动的人。

    许平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隐藏在暗处的相机牢牢锁定。随着她走出机场大厅、坐上出租车、进入酒店,咔咔的相机快门声始终未停。

    办理好入住手续,看时间尚早,许平安信步出了酒店。对深州这座城市,她知之甚少。虽然四年前来过,但前后加起来不过停留了十余天而已。离开酒店没多远,许平安看到房屋中介的招牌,她推门走了进去。

    许平安依旧不知道,这天夜晚,当她坠入梦乡时,自己的照片和资料出现在深州市公安局的投影仪上。

    “许平安,二十一岁,云邴楠的私生女。两个月前毕业于意大利帕维亚大学。今天下午2点4o分到达深州。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云家还不知道她回来。离开机场这六七个小时里,没发现任何异常,也没发现特意接触过的人。”

    肖宇飞不拘小节地坐在办公桌上,翘着高高的二郎腿,他眯起眼睛,看着画面上的女孩,问道:

    “她租了房子”

    “是。”

    “一个人住”

    “对。”

    “不回云家也没有云家人出现悄无声息的回来,为什么”

    这问题没人能答,四下里鸦雀无声。

    肖宇飞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火焰不时被按出,偶尔他抬头端详幕布上容颜靓丽的女孩她是查清云家的重要线索。

    自打一个月前,肖宇飞调来经济侦查科开始,就不停有人在他耳边念叨云家两个字。作为深州最大的地下钱庄,它同时也是经侦科领导的紧箍咒。省厅数次派调查组,督查深州市打击地下钱庄的工作。而市局领导也是一再的给他们科施压。

    新官上任的肖宇飞雄心勃勃,就把云家这案子当成了入职后要打响的第一炮。待他真的钻研了案情才知道,想让这头一炮出点动静有多不容易。关于云家的真实状况,了解者甚少。就是警方这边,掌握的资料亦不敢说多么详尽。目前唯一能确认的幕后老板云坤年纪轻轻的富二代,低调神秘,据说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给我盯紧这个许平安。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想必云家也不会任着她自由活动。”肖宇飞凌厉的眼神中闪过一抹不屑。事到如今,要借助这个许平安找出云坤。有了正面交锋,不怕找不出他身上的破绽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许平安异常忙碌。她买了一辆自行车,骑着它穿梭在深州市的大街小巷。这可苦了负责盯梢的人,几乎陪着她走遍了深州上下。饶是功夫没少费,但回馈回的消息没有一条是有价值的。她购物、她搬家、她身边装着个小本子,随时写写画画,却极少与任何人交谈,简直象一个采风观景的游客。

    难道她发现了跟踪的人故意兜圈子

    肖宇飞很是恼火,一堆人被她耍着玩吗不行,他得亲自会会这女孩,看她到底酝酿着什么鬼花招。

    这天一大早,肖宇飞守候在许平安租住的公寓楼下,刚准备抽根烟提神,目标骑车出行了。

    今天,许平安打扮得英姿飒爽,皮质短夹克,牛仔裤,颜色醒目的棒球帽。如果不是长长的马尾辫显示性别,单看勇猛的车速,很容易使人误会骑车的是个男孩。尤其遇到急转弯路口,她潇洒地一脚腾空,仿佛摩托车手准备表演漂亮的大回旋。

    肖宇飞看表,不到七点钟。今儿是周六,街上还是静悄悄的,行人寥寥。这么早她要去哪本能的警惕使他备足精神,驾着车一路尾随。

    十几分钟后,许平安停在一座教堂门口。不同于其它地方的冷清,这里反倒热闹,好像赴约一般,四面八方的人汇集过来。

    肖宇飞是无神论者,活了三十多年也没踏进过什么庙宇之地,教堂更是稀罕。随着人流,他悄悄进去,不费任何功夫,就在一角找到了许平安。肖宇飞挑了易于观察的斜后方,既能隐藏自己,也方便窥视她跟周围人交谈。

    七点整,祭台上身着白袍的神父出现,下面的窃窃私语立即停止,所有人虔诚娴熟地在胸前划十字。这对肖宇飞来说又是新鲜体验,为了不露马脚,他囫囵地模仿身边人一举一动。与此同时,眼睛盯紧了许平安。

    教堂内大多为老年人,许平安那顶鲜艳的棒球帽极其醒目,看她熟练的手势以及起立跪下的流畅程度,肖宇飞断定她绝非首次进教堂。

    弥撒结束,众人纷纷离去。许平安没有马上离开,她跪到跪凳上,双手合十做祷告。

    已经躲到廊柱后面的肖宇飞更加警惕,整个几十分钟的仪式里,没见她与任何人有过交谈和接触,甚至连帽檐也未抬高。肖宇飞有种预感,所谓祷告是假像,等到众人全部离开,才是她的真实目的。他环顾越来越冷清的四周,是否有可疑人物靠近。不料,再回转眼神,许平安已然起身向着教堂门口走来。这毫无预兆的离开令肖宇飞措手不及,因为他站的位置恰恰处于她行进路线上,通道的宽度不足两米,马上他们就要面碰面。刹那间,几百种对策在肖宇飞脑海里闪现,但最终,他采取了最稳妥的一种,他拿出手机佯装接电话。

    哪里想到,这举动反倒引起许平安的关注,她停在他身后提醒说:“不要在堂里打电话,有事去外面讲。”

    肖宇飞缓缓转过身子,与她四目相对。借此机会,他得以近距离观察她。她本人比照片上更年轻,更漂亮,紧致的肌肤,饱满又柔软的唇形。尤其是她的眼睛,眼白很少,黑色瞳仁几乎占满整个眼球,象丛林中生机勃勃的小麋鹿,偶一回头,那种幽深无辜的凝视一下穿入人心底。

    “为什么不能打电话”既然狭路相逢,不如干脆过招,肖宇飞绷紧脸反问。

    她眼睛顿时瞪大了,那惊讶劲就好像他问了一个比脑残还过分的问题,简直让她无法作答。

    肖宇飞顿时醒悟,真要命怎么忘了这是教堂呢,肃穆神圣之地。他立即收起手机,神色如常地做个抱歉的手势。好在她没有继续跟他过不去,一错身离开了。

    可这事没完,马上又有情况。许平安掀起教堂门口遮风的门帘,侧过脸来直愣愣望向他,表面上是体贴地提供服务,实则象要催促他这个异类赶紧离开。

    弄得肖宇飞低咒一声,快步跨出教堂门。从她手底经过时,他眼尾余光瞥到她双目低垂,似乎是不屑再多看自己一眼。出了堂门即是台阶,察觉她没有跟上,肖宇飞借故扭回头。这一看不要紧,他差点拍飞自己。人家哪是为他服务,是照顾他身后那个拄着拐杖,颤巍巍一步一哆嗦的老阿婆。

    糗大了的肖宇飞灰溜溜回到车里,半天没缓过神来。他不知道,当他咬牙叹气的时候,许平安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还记得你答应过娶我的事吗我回来了。

    第2章 第二章

    云家老宅坐落在半山腰,山里风大,同样是阳光普照,但温度比市区低了不少。因为云坤畏寒,他来的这几天老宅重新烧了暖气。不过,空置许久的屋子一时半会消除不了那股萧条,暖意也打了折扣。比照着时节,眼下已是暮春,可外面干丫丫的树枝还看不到一丝春天来临的迹象。

    阿图到云坤房里请他下楼。他刚刚起床,小艾正伺候着他喝参茶。

    “今天的茶,”云坤微微蹙眉,顿了一下说:“苦气真重。”

    “这是任院长送的野生老山参。年头久,苦香气也重一些。”小艾低声解释。

    云坤抬眼看阿图一声不响地进来,两只飞满红血丝的眼睛默默望着他,于是淡淡地问:“有结果了”

    “是。”

    云坤慢条斯理,继续专注在那碗口感不甚好的参茶上,饮尽最后一口方才起身,“去看看。”

    关押豹哥的地方是地下室,才转过楼梯,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云坤对气味最是敏感,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阿图即刻送上手帕,云坤接过来,掩住了口鼻。

    豹哥匍匐在地上,整个人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极少能有谁在阿图面前保守秘密,他拷问人的招数奇多,即便遇到难料理的顶多花上大半天,豹哥愣是挺过了一天一夜。只可惜,该交代的事半句也不能少。

    早有人为云坤摆下座椅静候他来。因为捂着手帕,云坤的头略略倾低,清瘦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在地下室这个狼藉一片、血腥臭气充斥的空间里,他的洁净清爽、从容不迫,仿佛是串舒缓的音符,打破了周遭紧张压抑的气氛。

    一桶刺骨冷水激醒了豹哥,他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抹浅色的影子,岿然不动。不用说,他知道是云坤。豹哥挣扎着想坐起来,他不能以这种丑陋卑微的姿势见云坤,有损他豹哥的威名。但遍布全身的伤口不管什么自尊,稍稍挪动,立马痛得撕心裂肺。他不甘心,用尽力气甩头好让自己扬起脸来,发尾上细密的血珠子随着他的动作铺天盖地飞溅。

    “云二,我x你妈”豹哥犹是底气十足,鲜血染红了他牙齿,咆哮的样子分外狰狞。

    “豹叔,委屈你了。”云坤的声音象他的目光一样,清澈沉静。

    豹哥是他的绰号,而搁到云坤这边,则要尊称他豹叔。因为他跟云坤的父亲云邴楠是一同打拼的兄弟。小时候,云坤常常骑在他脖子上荡飞机。

    这声客套勾起豹哥滔天恨意,他提紧一口气,想扑上来生吞活剥了云坤。即便是死他也要拉上垫背的。刚爬行两步,旁边的阿图迎面飞起一脚。豹哥象团没有生命的肉块,狠狠砸向墙壁,撞出一声闷响。同时,溅起大片血雾弥漫至空气里,呛得云坤又是一阵低咳。

    这时,阿图送上一份笔录,上面记载了这一天一夜的成果。

    云坤垂眼扫过上面的内容,“豹叔,阿图不是屈打成招吧”他的嘴掩在手帕后面,声音略有些含糊,“你想另起炉灶也不是不行,何苦要淌赵自海的浑水。他害死我爸的事还没完呢,你不是摆明了要背信弃义吗”

    豹哥奄奄一息,阿图那脚又让他呕出几口血,他知道在云坤面前算彻底栽了,索性也豁出去了,“有种你他妈弄死老子,不然看老子怎么弄死你。”

    云坤偏头淡道:“不要说气话,豹叔。你知道我最恨杀生。人往高处走,你的选择也无可厚非。其实,你早一点说清楚,何至于我们把局面弄得这么难看。云家到今天也有你豹叔的功劳,你想另立门户的话,侄子我哪敢说个不字。既然事情弄清了,你大大方方地走,我再送一笔安家费。将来有需要云坤帮忙的地方,我自当尽心尽力。”

    豹哥愣住了,难道事情会这么容易化解赵自海为了挤垮云坤,搭上他这条线,许以重金和优厚条件。老实说,他也早萌生去意。跟云邴楠拼死拼活干了三十年,打下的江山终归是云家的。云邴楠活着的时候还好说,兄弟间不计较这些,可他死后,云坤改换方式,处处按照他自己规划的路线走。他们这些父辈元老的退路只有两个,要么拿一笔钱退休,吃喝玩乐了此残生;要么跟手下的小崽子们一样,守着铺面起早贪黑挣那份辛苦钱。豹哥是这些人里劳苦功高的,云坤单留下他没打发走。可瞧瞧他最终落下什么不过是一声豹叔,还有人人艳羡实则无用的虚架子。没错,豹哥看不上这些虚头巴脑的花招式,他不老,还想折腾折腾。应允赵自海的事,他自知干得不地道。云坤与赵自海之间横着杀父之仇,两家的明争暗斗他一清二楚,但利益的诱惑还是盖过了兄弟情深。其实,脚踩两只船的下场,豹哥不是没想过,但他仗着为云家立过汗马功劳,加之这事瞒得颇为严密。他暗忖断然不会出何岔子,可消息还是走漏了。

    随着云坤的话音,那几页笔录哗哗地撕个稀烂,碎纸屑片片雪花似的散落到血泊里。行动上,显示出云坤对此事已然既往不咎。

    “阿图,找个大夫给豹叔诊治,”他缓缓起身,忍着浓烈的血腥气站到豹哥面前,“等身体养好点儿,侄子我给您摆酒压惊。这回的事咱们翻过去不提了,往后再见我还是叫您一声豹叔。”

    豹哥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云坤如此通情达理,反而让他汗颜,他嚎叫着骂道:“云坤,臭小子,叔没白疼你啊。”他颤抖地抬手,想再握握云坤的手,象小时候牵过他那样。

    阿图适时地过来提醒,“二少,到时间了,得回去吃药了。”

    云坤瞟一眼对方那伸到半空中的血淋淋的一截手,不知阿图用了什么手段,那个部位怎么也联想不到应有的形状。剁手是这行里的规矩,拿了不该拿的钱就是这下场。

    云坤淡然地将手帕甩到手上面,语调徐缓,自始至终是波澜不惊,“豹叔,你多保重。”

    拐出地下室,云坤弯下腰,这才将强忍的、刚喝进去的参茶尽数呕了出来。

    阿图手疾,搀起他火速回到房里。

    小艾早预料到这局面,已经放了洗澡水,又备了从里到外的换洗衣服,然后重新端了参茶送进来。

    半天后,云坤缓步从卫生间出来,热腾腾的洗澡水熏出一点绯红,似有似无地挂在他清俊的脸颊两侧。他自嘲地对阿图和小艾一笑,“瞧我,快要成纸糊的人了。”

    那俩人俱是垂低了眼帘,不笑也不接话。

    云坤专心喝茶,茶是滚烫的,氤氲起来的热气飘进他眼睛,洗得黝黑的眸子清透又深邃。最后一口喝光,小艾奉上早已等候的暖手炉。

    阿图小心地问:“二少,真给他找大夫吗”

    “找。诊治完了给赵自海送去。”云坤接过暖手炉,沉声答道。

    “给赵老大送去”阿图不明所以,他不敢质疑云坤的决定,但一天一夜的辛苦审问,得到这个结果未免泄气,“早知道二少放他走,问出结果那一刻我就送他上路了。这种不忠不义的人”

    云坤摇头微笑,话说得意味深长,“不忠不义的人反而有大作用。”

    “可是”

    云坤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你打开那个抽屉,里面有份东西,拿去润色一下,换成豹叔的字。”

    阿图取出那几页纸,细细看过后当即了然。那上面是涉及赵自海钱庄的绝密信息。可以说,这份东西若是交到警方手里,赵老大万劫不复,而假借豹哥的嘴说出来

    这一招借刀杀人,委实够狠。

    阿图不再多言,收起那份东西退下。

    小艾端了餐盘进来,上面是云坤的早餐。一碗紫米粥,几样清爽小菜。粥熬得极下功夫,细滑软糯,热度也是刚刚好。餐盘里还有一部手机。

    “二少,有短信进来。”

    云坤放下暖手炉,接过手机,屏幕上是行清晰的字:还记得你答应过娶我的事吗我回来了。

    第3章 第三章

    发过短信的第二天,许平安见到了云坤。

    见面地点是个私家菜馆,隐藏在一条僻静小巷里。外面看着很不起眼,连招牌也没挂,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一扇扇雕工精美的窗棱以及盖着琉璃瓦的中式房檐,雅致又大气。庭院里一株粗壮的紫玉兰,正是怒放期,骄傲的花朵没有绿叶陪衬,喧嚣寂寞地占据了一片天空。

    云坤站在树下,背着手独自欣赏。

    许平安原本是跑进来的,她迫不及待想看到他。猛然见云坤背影,人登时定住了。她借力似的扶住门框,只感觉有只手捏住了她鼻子,呼吸都不顺畅了。

    听见身后的动静,云坤徐徐转身。不容他看清眼前人的变化,她已经风似的袭到他跟前,一记清脆响亮的吻,狠狠印到他面颊上。

    突如其来的吻着实吓了云坤一跳,但他不露声色,将已经抬起准备拍她肩膀的手,再抬高一些,敲了她头顶一个毛栗子,“淘气回来也不提前讲。”

    “这叫意外惊喜。”

    许平安丝毫不以为自己莽撞,那双麋鹿似的黑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云坤,炽热火辣。

    他们已经四年没见了。

    云坤看她的眼神则内敛得多,他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歪戴着棒球帽很是调皮的打扮,一翻手就把她帽子掀了。惊得她惨叫一声,捂住脑门,慌不迭留个背影给他。

    “怎么了”他好奇的问,“长痘了”

    “不是,”她悻悻的,“我想漂亮一点见你,特意修了头发帘,结果新剪刀用的不习惯,剪坏了。”

    他绕到她身前,拨拉开她左遮右挡的掩护,看看说:“不丑。”

    她小小不满,理直气壮的质问:“我本来就不丑,问题是你,怎么还那么瘦”

    云坤不接她的话,引着她往预定好的包房走。

    “给你的生活费不够吗剪个头发还要节省”

    “国外剪头发贵,那钱够我吃两天饭了。再说了,我剪头发技术很好的,还给你剪过呢,你忘了”

    云坤停住脚,凝神想了几秒,说:“我们对很好的理解不一样。”

    “”

    阿图已经抢在服务生之前推开包房门,等到云坤和许平安都坐下了,他恭敬地站到离两人几米远的地方,垂手而立。

    没聊几句,服务生开始上菜。菜式颇为精美,摆在古意盎然的餐具上,欣赏的意味大于品尝。他们的谈话就隔着这些美食继续。开始是云坤问,许平安答。后来因为她讲得慢,又离题万里,云坤也不问了,随她讲到哪儿是哪儿。

    许平安讲话特别绕,说半天归不到正题上。譬如说第一天去语言学校的事,她会从前一天晚上准备服装开始,裙子还是长裤附加上夜里口渴,起来喝水发现路灯照进屋里,地板上的影子是什么形状;然后早晨睁开眼,听到鸟在窗外叫,她再形容一下鸟叫。

    桌上的菜就这么渐渐变凉。

    终于讲完了第一天语言学校的事,云坤先替她缓了口气。按这种发散性讲述,介绍完留学四年估计得花几个月的功夫。

    他示意许平安可以吃饭了,等她尝过几样菜后,云坤又把现状切换到聊天状态。

    “齐神父呢怎么他没送你”

    许平安答:“我们从上海飞到意大利,他吃不惯飞机上的西餐都给我了,我也不喜欢,但是没浪费全吃了。下了飞机他先送我到房东家,之后我们就分开了。他学习的神学院在罗马,我学校在帕维亚,不是同一个地方。”

    云坤隐隐有几分不悦,当初因为齐神父去意大利他才萌生了送平安出国学习的念头,早知道剩下她一个,何必要去那个欧洲小国。

    看懂云坤的沉默,许平安解释说:“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可以管理好自己。上语言学校、报考大学都是我一个人搞定的。你看我今天不是好好的回来了,没缺哪少哪吧”说罢,许平安郑重地提醒他:“所以呢,你得遵守诺言。等我毕业了就娶我。”

    云坤却恍若没听到,转头吩咐阿图:“拿瓶红酒来,毕业这样的喜事应该喝酒庆祝。”

    第一次与云坤碰杯,许平安很激动,牢牢捏紧了酒杯,搞得指尖浅浅泛白。她的祝酒辞也特殊:“云坤,到昨天是我们分别第15oo天。为它的一去不返,干杯”她仰头一饮而尽,而后调皮地眯起眼睛来,“哇,这个酒跟我以前喝的不一样啊”

    云坤斯文地浅尝一口,问:“有哪不同我喝着很正常。”他拿起瓶身端详后,一边给许平安重新斟满,一边解释,“85年窖藏,口味上更醇厚一些。”

    许平安赞同的点头,“你这个当然是好酒了。问题是我喝惯便宜货了。我们搞party的时候也买红酒,是当地农场里自己酿的。那酒喝完了牙齿染得红红的,到最后还能嚼到渣子呢。我们买一打估计赶不上你这酒一半贵。可它便宜啊。”看酒斟好了,她用力对云坤点头表示感谢,然后接着说:“有个满脸大胡子的农场主特别好说话,每次夸他的酒好喝他都会送我一瓶。所以买酒时大家都带上我,我的任务就是夸他,我们同学说我夸人的时候不笑,象说真话。”

    云坤将酒瓶放回桌上,淡淡的说:“也许那个男人喜欢你,想讨好你。”

    许平安探过身,声音压得低低的免得被阿图听去,“我能理解成你正在吃醋吗”

    一丝笑意飞进云坤眼里,“别光喝酒,吃菜。”

    许平安听话地尝了几口菜。见云坤不吃不喝,只是望着她,于是端正坐姿,举起酒杯,“这杯我敬你,理由就是谢谢你,让我这四年过的很开心,非常开心。”

    云坤点头,酒液浅浅触到唇边,“开心就好。”

    许平安那边已经豪爽地见了底。

    他推过酒瓶,“自己倒上。”

    “你给我倒。”她不客气地送过杯子。

    云坤摇头,他像个表面上头疼不已,实际又无条件骄纵妹妹的大哥,好脾气地服从。莓红色酒浆徐徐滑入杯中,她不喊停,他就一直倒,酒升到杯沿三分之二处,他才收手。

    许平安将高脚杯凑到鼻端闻了一下,“说句话你别生气,这酒还没我喝过的便宜货好闻呢。那个酒呀,你这样”她示范着做深呼吸,“你马上能回想起葡萄园里,它缀满露珠,肥嘟嘟挂着一层白霜的样子。这个我不喜欢,葡萄酿久了那股味”她想了一想,觉得找不到合适的词,干脆一摆手,“不过你放心,等会就算醉了我也不吐。不能让你白花钱。”

    云坤轻笑一声,“干杯。”说是干杯,他浅尝辄止,他喝酒很克制,小口地抿,一杯酒像是永远也喝不到底似的。不像她,喝水似的猛灌。

    放下高脚杯,许平安又找到了新话题,“云坤,每次喝完酒我都会梦到你,特别准。”

    他颇有兴致的哦了一声,又将她酒杯续满。

    “你想知道,在梦里,我们是什么样吗”

    云坤挑眉一想,说:“跟我讲讲你的专业课。”

    “哈哈,”她不象开始那么拘谨,自始至终交握的双手不再规矩地放置在桌面上,连表情也开始生动,“你老是转移我话题。你是不是怕梦里我们没穿衣服”

    “胡说。”他板起脸,语气里的纵容却出卖了他。

    “我告诉你啊。”许平安径自把她的红酒一股脑倒进嘴里,然后像是努力回忆梦境,认真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我们俩啊穿衣服了,你穿的是”接下来,她眼里的云坤的脸开始模糊,浓郁英挺的眉毛忽高忽低。她想自己大概要醉了,嘟囔着抱怨,“我可以喝一瓶红酒,一个人,这个酒又贵又不好闻,几杯”她头一歪,伏倒在桌面上,人事不省。

    云坤默默抚摸着高脚杯,摘面具似的卸掉脸上的轻松愉快,又恢复成玉兰树下那个冷静淡然的人。

    第4章 第四章

    再次睁开眼,许平安已经离开菜馆,坐进了车里,并且是依偎在云坤肩头。许平安羞涩而甜蜜闭上眼,准备享受这一刻的温馨。忽然,高速路的标志牌从车顶天窗外滑过,那上面清晰地涂着小飞机。她暗暗纳罕,想问云坤他们去哪,却惊恐地发现用尽力气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同时,手脚像是抽去了骨头,软绵绵虚弱无力。

    发现她醒了,云坤微微一笑,微凉的手指点了下她鼻尖,仿佛是嘲笑她这么容易就醉了。

    许平安拼命眨动眼睛,半天后,即使尽到最大努力,她能做的也只有眨眼皮这个动作,她明白过来,酒里下了药。

    云坤说:“我们现在去机场,马上有班飞机去上海。我已经安排好人送你走。平安,我希望你继续上学,读硕士,博士,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供你读下去。你不是想去很远的地方吗我又给你卡里转了钱,不要节省,去做你喜欢的事。我要让你活得自由自在。”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凝视她眼睛,而是越过她头顶,面向她那一侧的车窗外。声音低低的,每句话都象微弱的小气流在她头顶盘旋,“另外,不用担心,那个药对你身体没伤害。闭上眼睡一觉,到上海就没事了。”

    许平安想摇头,想说话,但哪样她也做不到。她只能通过瞪眼传达不满和抗议。但瞪得再邪乎,云坤也看不到,因为交代过一番后,他转过脸目视前方,根本不再关注她。

    他们到达机场时,早有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妇女推着轮椅在等候。

    阿图下车,绕到后座轻手轻脚抱起许平安。移动时,云坤蓦然发觉自己随许平安一道倾斜,垂头一看,不知何时她咬住了自己肩上的衣服,象小狗叼住人裤脚,撕扯出一条直线。

    阿图也发现了,不过他没当回事。给许平安服的药主要是麻痹身体。虽然服过药的人头脑基本清醒,但身体处于任人摆布的状态,使出力气做反抗更不可能。阿图手上稍加用力,抱着许平安猛地往外一扯。他的本意是借此抖落开她嘴里的布丝。不想,云坤那边连锁反应,幅度巨大地跟着歪倒。敢情是许平安咬得太紧,带着他也一起动。吓得阿图赶忙收住阵势。

    “二少,你没事吧”

    这许平安生把阿图吓出一头冷汗,幸亏她咬的是衣服,万一是肉

    云坤摆手,示意阿图先放下她。

    “跟谁学的”云坤很是平静,缓缓发话:“你以为这样有用”

    许平安瞪得溜圆的眼睛已然归于正常。药作用下,她整个人软塌塌的,没了云坤的肩膀借力,她耷拉着脑袋象断线木偶一样了无生气。只剩死咬着云坤衣服这动作,透出几分义无反顾来。

    云坤维讲话不紧不慢,一边说,他一边试图从她嘴角解救自己的衣服。“下次来提前通知我,我不喜欢事前不打招呼的事。这次不跟你计较了。”前后拽了几次,可那丝布象是化成了她脸庞的一部分,与她牢不可分。云坤也不好用蛮力掰她牙齿。他只得加重语气数落她,“你以为这样我拿你没办法吗幼稚。再怎么耍赖也得走。”

    许平安照旧死扛,唯一发生改变的是她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委屈和无法诉说的怨气。因为脖子使不上力,她连抬头看云坤的眼睛也是奢望,唯有幽幽地瞪着他喉结的位置。

    准备抱人的阿图单腿跪在后座相当尴尬,一双手撑在位子上,跟请安似的跪等着。

    又扯了几下,见许平安顽抗到底的态度丝毫没有动摇,云坤也不再啰嗦,干脆地冲阿图摆个手势。

    阿图心领神会。不过,立即上手掐未免粗暴,毕竟面对的不是冤家对头,个中尺度掌握不好,回头云坤怪罪下来也没法交代。阿图意意思思地拽了两下她嘴里的布丝,一边动一边给许平安递眼色,示意她赶紧松开。结果,挨了两枚大大的白眼。

    眼见这招不行,阿图又意意思思捏了捏她下颌,力道上非常的轻,吓唬她知道后果而已。哪知道,许平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差点给他脸上招呼出血窟窿来。既然这样,不怪他下手了,阿图找准许平安的下颌,使劲一捏。酸胀兼又火辣辣的疼,逼得许平安闷哼了一声。饶是如此,她嘴上也没松懈,云坤的衣服仍旧死死咬着。

    阿图却是心虚了,抬眼偷偷窥视云坤的态度,生怕二少责怪他下手狠。给酒里下药之前,云坤反复跟他核实,药量一再的删减。阿图当然明白云坤担心什么,这种缺德的药给许平安用,本身就是龌龊事。若引发出别的后果,阿图长几个脑袋也承担不起。最后剂量定在了一个非常浅的刻度,果然,坐上车没几分钟许平安就睁开了眼。再往下的药劲,以阿图的估计还能维持二三十分钟。那会儿差不多也登上飞机了。

    云坤一味望着窗外,大约也是不忍亲眼得见阿图使出的手段。如此说来,一不做二不休,阿图嘴上说着,“要恨你恨我,二少是为你好。”手上同时钳上劲。这回,许平安的嘴张开了,同时大颗的眼泪滚滚而下。阿图硬下心什么都不说,抄起她往轮椅上挪。

    丧失行动能力的许平安平稳地从车里移至轮椅,她甚至无法扭头再看云坤一眼,转眼被推进了机场大厅。

    “现在走吗二少。”阿图坐回副驾驶位子问。

    车子贴了深色的遮光膜,但不影响云坤目送她消失,甚至她萎靡地窝着脑袋的背影,挤歪了的马尾辫都清晰地留在云坤视线里。他踌躇许久,方才说:“等飞机起飞。”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每个人意料。没过一会,送许平安去上海的人慌慌张张拨通了阿图的电话,“阿图,见鬼了,警察要我去问话。”

    “为什么”

    “我哪知道呀”

    阿图马上回身向云坤汇报。

    云坤略一沉吟,“小艾去。把人接出来,今天不走了。”

    小艾一直驾车跟随在云坤后面,听到指令立即下车。不多时,她顺利推着许平安走出候机大厅。司机冒失地拉开车门要去接应,身侧的阿图厉声喝止他,“猪先离开这再说。”

    一前一后两辆车驶离机场。

    小艾非常机警,跟云坤他们之间拉开足够长的距离。此刻是下午,并非繁忙时段,高速路上的每辆车都能保持七八十迈的速度,甚至更快。小艾不紧不慢地维持五十迈,压得她后面的车纷纷从她这条道超出。

    突然,前方车里的阿图接到小艾报告,“有辆车跟着我。”

    阿图很冷静,立刻向身边的司机打个手势提示他加速,而后有条不紊地告诉小艾,“估计又是赵老大捣鬼,你的车速再慢一些,压着它走五分钟,然后从前面出口下去,看能不能引开它。”

    一会儿,小艾那里说:“成功。它跟着我呢。”

    “继续开,驶上环路,然后甩掉它。处理干净了再回家。”

    “明白。”

    云坤望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腿面,清俊的面庞看不出任何表情。

    很快,高速路到了尽头,马上要进入市区,已经可以看到车水马龙的街道。沉默半天的云坤开口:“我到前面人多的地方下车,你们马上去接应小艾。”

    阿图低声反驳,“小艾能处理,不需要我去。”他是云坤的保镖,除了睡觉时间,可说是形影不离。

    云坤言简意赅,“让平安上你的车。”

    他们在熙攘的街边停下,云坤迅速拉开车门下车。不等车子离开,他已经象一滴水,瞬间融入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阿图犹是不放心,接通云坤的电话,说:“二少,你不要挂机,跟我保持通话,我随时跟你报告进展。”

    电话里,云坤催促,“快走。”

    街上人流如织,这天是周日,逛街购物的人比平时多上几倍。淹没其中的云坤缓步行至一个卖鲜榨果汁的橱窗前。里面的售货小姐歪戴卡通帽,娇俏的模样颇像几年前的许平安,尤其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

    云坤低头看表,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阿图还没传来好消息,他不由得有些担心。

    服务完最后一个客人,售货小姐见几米外有人驻足,是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人,白皙俊秀,她马上招揽生意,“先生,来一杯现榨果汁吧美容又美味,试过忘不掉。”

    小姑娘的笑容清甜可人,与许平安截然不同。云坤回想起饭桌上她说你是不是怕梦里我们没穿衣服时,那股子坏劲又故作挑逗的憨态,一时没忍住哼笑出声来。搞得售货小姑娘一头雾水,纳闷地瞧着他。云坤自己也颇为尴尬,掩饰地扫了扫鼻子,站这看人家半天不帮衬生意不合适,于是他示意来杯菠萝汁。

    小姑娘麻利地开动机器,浓浓的果汁很快注满一杯,她清脆地说:“谢谢,八块钱。”

    不料,耐心等候半天的男人闻听此话掉头就走,俨然是恶作剧捉弄她,小姑娘急得大叫:“喂,给钱啊。”

    云坤伸手拦路边的出租车,耳机里,阿图还在不停的说:“看得出小艾没有踩刹车,车子直飞进江里,现在已经车子沉下水面,彻底看不到了。小艾手机断了,我联系不上”

    第5章 第五章

    许平安坐的是副驾驶位。上车时,小艾为她扎了安全带,好固定她软塌塌的身子。一路上,任小艾怎么超车猛拐,许平安总算稳当,没被甩出车外。不过,车子飞出路面这种事还是超出了许平安的预想。她的心猛提至嗓子眼,但也仅此而已。要知道,对一个浑身上下唯有眼珠能活动的人,除了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没有第二种可能。棒球帽遮盖了她大部分视线,她只能用眼角余光,从有限的视线里观察小艾如何展开自救。

    小艾也没让许平安失望,她反应奇快,突然而至的刹车失灵,已经叫她明白身处险境。跟在云坤身边,最不乏的就是惊险,小艾早习以为常了。汽车冲出路面的一瞬,她开始解安全带准备逃生。

    汽车象枚威力十足的弹头,射离公路十几米后,生把江水劈出一个滔天巨浪。因为巨大的反弹,这边刚获得自由的小艾被狠狠撞到了风挡玻璃上,嘭的一声,不亚于车子冲进水里那声炸响。

    多亏有安全带庇护,一侧的许平安只是剧烈晃了几下,仍旧牢牢禁锢在座位上。

    入水的车子下沉速度极快,起初还能透过朦胧的光线看清外面,随着越沉越深,周围变得混沌不清,车里的光线也随之黯淡下来。许平安要竭尽所能,才能模糊地看清小艾。她担心小艾已经撞晕了,或是肝胆俱裂</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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