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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欣书屋 -> 玄幻魔法 -> 琏动红楼

正文 琏动红楼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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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瑰花香扑面而来,再细看内中之物形状,只见其小巧圆润,色泽鲜红,竟是一枚小红果子。贾琏不由得问来兴道:“这是何物,你拿它来做什么”来兴笑回道:“二爷容禀,这是小的见您老人家这几日吃药吃得辛苦,所以才偷着拿来的。您可别小看这个物事,这可是玫瑰花香的小蜜饯果,你吃了药口中发苦,只要含得一枚,马上就满嘴香呢。”贾琏闻听半信半疑,用两指夹起蜜饯果,心道:“就这么一枚小果子,就能去除苦味么”不过想归想,他口中的苦味实在令其难受,少不得将蜜饯果含入口中一试,刚一入口,一股玫瑰的香味好像直冲至顶门,津齿留香,果然觉得好受了许多。贾琏直觉得口中苦味几乎尽去,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果然不错,苦味都淡了许多,只是难为你想得周到。”来兴笑着道:“二爷满意便好,只是别张扬出去,弄得我爹知道了,说我调唆二爷,身子还未好,就瞎给东西吃,定要叫我吃桂落呢”贾琏听得好笑,笑骂道:“好你个精灵古怪的东西照你这么说来,你是自家担了骂名,一心只为我解忧,是个无上的忠仆,还要爷们承你的情不是”来兴道:“二爷即是知道了,又何必说出来,只需暗暗记在心里就是。”说得贾琏一脚踢在他的上,骂道:“越发蹬鼻子上脸了,还不快滚”来兴这才笑嘻嘻的收拾了东西,关门出去。贾琏在这里看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做奴才还有像他这样的么,真是令人可发一笑,不过其细心之处,也确实令人十分满意,怪不得能在主子的近前服侍。又转念一想,来兴可见是原来贾琏的亲近人了,连带着自己都对他喜欢起来。

    不提贾琏在此多做念想,单说来兴,端了托盘器具,高高兴兴的往外走,沿一段石子小路,过了洞门,是一条长长地过廊,此廊却是临水而建,红栏绿柱,旁边树木森森,山石临临。来兴正沿了过廊向前走,可巧一个小小的丫鬟从他的对面方向走来,两人正好走了个照面。来兴停下脚步,仔细看去,这才笑道:“原来是雪雁小妹妹,你不在林姑娘跟前伺候,却来这里做什么”小丫鬟正低着头向前走,忽然听到有人对她说话,不觉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看时,却是来兴,也忙忙的站了,脆生答道:“来兴哥哥好,我是被林姑娘打发来瞧琏二爷的病的。”原来这个小丫鬟乃是林黛玉的一个贴身小丫鬟,名唤雪雁,自小便和林黛玉在一处。来兴闻言一笑,道:“劳你家姑娘惦念,二爷本无甚事,我就是刚从他老人家屋里进了药出来的,你看,还端着药碗呢。”雪雁闻听“唔”了一声,又为难道:“按理说琏二爷刚服了药,我不应该打扰,可是姑娘再三嘱咐了我务去探望,现在还听回信呢,我就这么巴巴的回去,哪能成呢”说着小嘴一撅,一副为难的模样,甚是有趣。来兴见一个小小人偏学大人愁态,也是可乐,不由言道:“现在探望二爷,确是不便,不如妹子你先回去,晚上是我送饭,那时再把你家姑娘的话带给二爷,不也是一样么。”雪雁一听有理,又省了自己一段跑路,便展颜一笑,道:“就这样也好,只是劳烦来兴哥哥了。”说着道了声别欲去,又被来兴叫住,道:“你且慢走,我有些话问你。”雪雁这才站住。来兴方道:“论理,这些事不是我们下人当说的,只是琏二爷近日身上不好,也无法出来理会诸事,我才问问你,前儿听说林姑娘又吐了血,现在可大好了”雪雁一听这话,触动了心事,眼圈却是红了,叹气道:“什么大好不大好的,不过还是那样罢了。我家姑娘本就是个好哭的人,老爷又去得太快,丧事如何禁得,哭得好像那揉碎了的梅花瓣似的,连头旬都没过,便撑不住吐了血,后虽经调治,不过哭声可没一时断了的,血也吐过几次,多亏紫鹃姐姐在旁,多加规劝,今日才好了些。不过说起这事,可真真要谢过琏二爷了,要不是他鞍前马后的跑,张罗丧事,我家姑娘那么小,身子又那么弱,又如何将老爷入土为安呢所以姑娘听闻琏二爷累得病了,就马上打发了我前来看望。”来兴闻言点了点头,也叹息一声,道:“这也罢了,还是请林姑娘小心保养,放宽些心,人死不得复生的,你们也该多解劝解劝。”雪雁都一一点头称是。来兴又道:“你也不必如此,主子的事也不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应当谈论的,你还是快些回去,伺候林姑娘吧。”雪雁这才告辞而去。

    来兴看着雪雁的背影叹息一回,刚刚抬步要走,忽感肩头之上被人拍了一下,惊得他两手一抖,好悬没把手中端着的托盘掉落在地上,只听那人叫道:“好个惫懒的小子,有活不干,只与女孩闲话,还不随我领家法去”来兴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小厮,站在那里笑嘻嘻的望着自己,肩上还背了一个包裹。来兴一见就抱怨道:“好你个小昭儿,都是府上的老人了,玩笑开得也没个轻重,我这手上的家伙是儿戏么,真教你这么一吓,令我脱了手摔碎了,把我折变卖了都赔不起呢”那个叫昭儿的小厮一听就笑了,说道:“小猴崽子,你可别乱推脱,把事情都赖在别人身上。就你那个油得滑手的性子,想必是真的油了手,打破东西,也是有的。”原来这昭儿也是贾琏身边的贴身随从,与来兴关系甚好,才刚回来便看到来兴与雪雁谈话,便暗暗吓了他一下。来兴与昭儿取笑一回,方问道:“好兄弟,你是从哪里来,刚到么”昭儿笑道:“我受了二爷所差,给家里报道这里的消息,又从那边拿了几件大毛衣服,刚刚回来,要给二爷复命的,不想就在这里遇到了你。”来兴这才得知前因后果。原来这昭儿所言不假,前些时日贾琏因要置办林如海的丧事,深恐家里不知消息,又因九月间苏州的天气也微微有了些寒意,需得几件厚实衣服,所以从身边的小厮中选出昭儿,命他去办。昭儿领命回至京城家里,将贾琏所教之话尽数报予家中长辈,又拿了衣服,这才回来,也是今日刚到。来兴又问:“家中没有人问你话么”昭儿道:“怎么没有老太太、老爷、太太都吩咐说知道了,让他好生操办吧,不必急着回来,银钱要是不够,自可管家中要。这也不过是寻常话语,最可笑的是二奶奶,自己也在家中也办着东府蓉哥丧事,忙都忙不过来,见了我还只问我二爷眠花宿柳之事,对二爷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着我好生看紧他呢,我想这历来的醋坛子都真是没有比得上她的,你说可不可笑。”来兴闻言却是一拍手,笑道:“这却是一语成谶了,琏二爷在前几天还真出事了。”昭儿闻言却是吓了一跳,忙问缘故,来兴方道:“本来还好,只是前几日咱们的爷去东湖观景,也不知是招了哪路太岁,犯了急症,差一差没有交代在那里,现在正将养呢。”昭儿也知东湖是烟花之地,听来兴说游玩之语,也是心领神会,又闻正在将养,心知是无事了,这才放心,不觉笑道:“这可是说嘴打嘴了,如此看来,到底是二奶奶一双慧眼,将二爷的里里外外都看透了,连未来都能预出来呢。”来兴道:“可不是而且二爷才刚服了药,你没看药碗都在这里呢,你现在去回二爷也是不便,不如先跟我去,晚间再回也不为迟晚。”昭儿闻听有理,便跟着来兴,一路说笑着去了。

    他们两个如何暂且不表,单说半路折回去的雪雁,穿廊过道,过了几间院子,闪过一片林子,便到了宅子北边一个清幽的所在。这是一间竹篱小院,四周篱笆之上布满着爬墙蔓,院中还载着些奇花异草,只是多日无人料理,多已枯萎,院中正有一个年岁大些的丫鬟,坐在一张小竹凳上,用团扇扇着炉子呢。那炉子上放着一个小砂锅,火焰蒸腾,一股清幽的药味从中四散而出。雪雁抽了抽鼻子,来至大丫鬟近前,蹲了下去,出声问道:“紫娟姐姐,又给姑娘熬药呢。”那个叫紫鹃的丫鬟一看是她,便点了点头,道:“还有一刻,便是林姑娘服药的时间了,我这才熬上,一会儿好供姑娘吃的,倒是你,说话小声些,姑娘需要静养,可经不起你的吵闹。”雪雁闻言一捂嘴,再说话时果然小声了许多,只见她凑在紫鹃的左耳边轻轻道:“知道了,好姐姐。”紫鹃只觉得左耳一阵阵的发痒,忙转过脸来,将团扇举在雪雁头上,笑道:“越发没个正经了,再不躲开,我可拍下去了”雪雁这才笑嘻嘻的缩了缩脖,看着紫鹃熬药。紫鹃又扇着炉子,闲着无事问她:“你不是去琏二爷那里问安了么,怎么回来得这般早”雪雁便将途中遇到来兴的话说了一遍,末了还道:“来大哥说琏二爷休息了,不便打扰,晚间他送饭时再将姑娘的致意送到,我听闻无事,便回来了。”不想这段话刚落,紫鹃就将团扇放在地上,转过脸来对着雪雁,正色说道:“你这事却是办得不妥,告诉了姑娘也是要生一场闲气。琏二爷虽是刚进了药,不便叨扰,你也应该去其门前探问探问,就是不进屋门,也是代表了姑娘的一场心意,却不该如此赤手白舌的回来,算是什么样子”雪雁一听这话在理,原是自己把事情办错了,一时愧得面红耳赤,一甩手便要往外跑。紫鹃一把把她拉住,急声问道:“你要哪去”雪雁一跺脚,道:“去二爷房里问安去”紫鹃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我的傻妹妹,你现在去了,不但往返徒劳,而且多费了工夫,一会姑娘醒来,见你迟迟不归,认为是你贪玩,岂不更是生气”雪雁这下可真是六神无主起来,眼巴巴的望着紫鹃,大眼睛光华流转,满眼的乞求之色。紫鹃也被雪雁的神情逗得“扑哧”一声笑了,严肃的面容也装不下去,便拿如香葱般的手指轻点雪雁光洁的脑门,笑道:“你呀,真是不叫人省心罢了,一会儿待我熬好了药,你和我一起进去,如果姑娘问起此事,你就说琏二爷已然服了药,你在门前站了一站,向门前的小厮带了话才回来,你可记得了么”雪雁一听就放了心,拍手笑道:“还是姐姐最疼我,这不就替我扯谎了么”说得紫鹃伸手要打她,雪雁赶紧跑开,紫鹃起身要追,雪雁赶忙道:“姐姐小心炉里的药。”弄得紫鹃追也不是,不追更不是,只好咬牙道:“好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替你担待事情,你反说我扯谎。下次有事时,看我还理不理你”雪雁闻听忙抓住了紫鹃的一条胳膊笑着讨饶。二女玩笑了一时,药已是好了,紫鹃见其火候已足,便在把子上垫了条抹布,将炉上的砂锅取了下来,又将药盛在一个青花小瓷碗里,放在一个红木漆的托盘上,自己端了,进得屋内,雪雁见此,也忙忙的跟了进来。

    屋内是一个颇为典雅幽静的所在,一如外面的景色,两人一进得屋内,便觉一股药香扑面而来,其中还夹着一股清清的幽香,不过此时满屋尽是挂着孝幔,外间案上墙上的饰物都已撤下,只有旁边的书架上磊着满满的藏书。里间则是一张床铺,白纱罩着,影影绰绰,似是躺着一人。

    那人好像听见有人进来,在床上微微动了一动,出声问道:“是紫鹃来送药么”声音极细极弱,还是个女声。

    紫鹃二人听见声音,连忙进了里间屋。紫鹃一面答应着:“姑娘是我。”一面又将托盘放在床边小几上。床上的的人听见声音,便要挣扎着坐起来,紫鹃见了忙叫道:“姑娘别动”说着抢上近前,拨开白纱,在里面竖立起一个软枕,靠在床头,这才扶着里面的人慢慢坐了起来。雪雁在后面见了,也将床上的白帐挂好。两人这么一收拾,床上顿时露出个病美人来,正是林如海之女,名唤林黛玉的便是。

    林黛玉此时的面色极为苍白,双眼红肿,显是刚刚哭过,穿着一身白色中衣,更显身材瘦削,蓬松着一头乱发,更显憔悴模样,还未出声,便先喘息不已。她本是听见有人进来,心知是紫鹃送药,不想床帐一开,便见雪雁也立在那里,林黛玉微微一愣,便出声问道:“雪雁,我命你替我去看望琏二哥哥,你可去了么”雪雁一听这话,连忙点头道:“去了去了,姑娘,我按照你的吩咐,到了琏二爷那里,不想把门的两个小厮死活不让我进去,说是琏二爷才刚刚服了药,不宜见人,只是答应将姑娘的话带到,我见事不可违,又探听到琏二爷近日的身子是越发好了,想是没两日便可出来了,我一听这话可放了心,就回来回复姑娘。”紫鹃闻听这话,向着雪雁轻笑了一下,换来了雪雁悄悄的一个鬼脸。林黛玉蹙了蹙眉,并未理会此事,只是微微点头道:“即是如此,也就罢了,我听得也放心了些,只是琏二哥哥帮我发送父亲,与我实有莫大恩德,过几日待我身子好些,也该亲身探望才是。”不想一时说话急了些,便止不住咳嗽起来。紫鹃见状忙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黛玉一把抓了,掩口咳嗽不止。紫鹃一面轻轻拍着黛玉的脊背,一面劝道:“姑娘还是安心养病,少说些话,待病好了再说不迟,省得现在徒耗心神。”黛玉咳得面红气胀,反倒更添了三分的颜色,好不容易渐渐止住咳嗽,听了紫鹃的话,又道:“我没甚事情,只是琏二哥非是我亲生兄长,这样为我父的丧事操劳,实在可敬,前几日我还听说累得病了,更是令我心中不安,这等天高海深的恩情,又岂能使我等闲视之,就是爹爹在那世看见了我不知报恩,想必也是不依我的。”黛玉说着想起父亲身死,自己失去了最后的依靠,自此以后便是孤身一人,不觉得悲从中来,那泪珠可就再也止不住,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紫鹃看得大急,连忙说道:“姑娘快别哭了,才刚说了过几天养好身子好去看琏二爷,现在却又这般糟蹋自己。姑娘这么弱的身子,前儿才又吐了血,今儿又哭,倘若有个好歹,可教我们这些身边人怎么样呢,也只好跟着去了。”说着将头扭到一边,也淌下泪来。黛玉这才略略收住悲声,拉了拉紫鹃的手,呜咽道:“好姐姐,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我也心知你是真心为了我着想,只是我的心,实在是闷得慌,哭出来反倒好些。”紫鹃听闻,方转过脸来,用袖子拭了拭泪,勉强笑道:“好了,我本是来服侍姑娘吃药的,怎么光扯起这些无用的事来,竟是忘了正事。”说着在几上端了药碗,坐在床前的脚踏之上,一勺一勺的喂黛玉吃药。黛玉一见如此,知是紫鹃岔开话题,不愿再提悲伤之事,徒惹自己伤心,便也不再提,只是安安静静的吃药。药一入口,黛玉便诧异道:“药味怎么淡了,可是换了药”紫鹃笑着解释道:“姑娘一直是吃这种药的,我又怎么会换只是我看姑娘素来肠胃虚弱,近来伤心过度又伤了脾,怕是禁不得猛药,而这几幅药又实在味重了些,姑娘每每吃了呕吐,于是我便自己做主,将药量减了些,想是姑娘多吃几副,也就是了。”黛玉听了,倍感窝心,眼圈又有些发红,却不敢让紫鹃瞧见,于是匆匆吃毕了药,又漱了口,方开口道:“没事你们便下去吧,我吃了药,着实有些乏了,且睡一会子才好。”紫鹃这才收拾了器具,告辞出来,雪雁也跟在其后面。

    这雪雁一直站在当地,听紫鹃和黛玉说话,听到伤心之处,也陪着撒了几点眼泪。紫鹃出来时,正好瞧见她一面走,一面用帕子拭泪,不由得好笑,问她道:“你哭的什么”雪雁一边拭泪,一边答道:“我也不知道哭的什么,只是见到姑娘和姐姐哭的伤心,我便也难过,所以才哭。”紫鹃闻听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轻轻地摩挲着雪雁的脸颊,轻声道:“妹妹,难得你有了这个心,可见是不枉姑娘和我素日间疼你了。只是你还小,又怎么知道这世事上的艰难”说完也失了说话的兴致,默默不语。

    黛玉在床上躺着,看见紫鹃和雪雁离去,一时又有些寂寞,她素来有个奇怪的性格:有人时嫌乱,没有人时却又盼着有个人来为自己排解忧愁。只是此刻再叫紫鹃进来说话实在没理,自己也不好意思的,于是黛玉只好勉强自己入睡,刚开始昏昏沉沉,诸般杂像入脑,一会儿是爹爹林如海,一会儿是祖母史太君,又出现了凤姐,都在絮絮叨叨,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黛玉迷迷蒙蒙,似睡非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青年忽然走至黛玉的床前,轻轻道:“妹妹且醒,妹妹且醒”黛玉睁开眼来,定睛一看,眼前之人白面英挺,笑容可掬,正是贾琏。黛玉大惊道:“琏二哥哥,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养病么,怎么到了我这里,着了风怎生是好,你还是回去吧”贾琏笑道:“是要回去,却不是回屋里。”黛玉奇道:“琏二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却是不懂了。”贾琏道:“到懂时自然便懂,只是你需记得,有事时且去找他,定会有所助益。”说着向东面的自己房中一指。黛玉更奇,还待再问,忽觉脑中如铜钟大响,一时猛地惊醒,枕间全已侵湿,再一看时,四周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条人影。

    第三回

    第三回、断前事琏黛初见面,顺河下偶或遇雨村

    且说林黛玉,一场噩梦下来,出了一身大汗,反觉身上清爽了许多,接下几日又有紫鹃、雪雁的妥善照顾,柔言安慰,这身子是一日好似一日,没过几天,竟可以下床行走了。只是每当黛玉独处之时,思及前几日所做之梦,饶是绞尽脑汁,思回百转,也是不解其中之意,只是隐隐觉得其中似与贾琏有关。

    再说贾琏,那一日晚间听到来兴前去送饭时所说的话语,知道林黛玉曾派人来探望自己,心中也有丝丝暖意,暗暗想到:“她自己都病成那样了,却还想着我,可见是个顶细心的人了,我也应该有所表示才是。”于是命令来旺等人安排些顶好的药膳每日给黛玉送去,至于人参、鹿茸、燕窝等名贵药材,更是尽管相送,不够再要,另外还派了几个小厮,日日去黛玉房中探病问安,待其回来诉说所见所闻:林姑娘气色渐好,已是行将大愈了。贾琏闻听此言才放下心来,仍是在自己房中安养。

    这一日贾琏在房中闲坐无事,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已是大好,便动了兴念,想去看看林黛玉,毕竟贾琏往日虽有其中记忆,却到底算不得准的,那林黛玉的音容只在脑中,并未实在见过,更别提近处接触了,心中难免好奇。于是贾琏便唤来兴、昭儿两个近身的小厮来伺候自己梳洗,好要出门。

    一时二人来了,先打了盆热水,与贾琏净了净面,又扶其坐在椅上,在前面放了面镜子,慢慢的梳头编发髻。贾琏看着镜中的自己,闲着无事,便同来兴、昭儿两个闲聊。来兴昭儿两个见到贾琏今日高兴,便凑趣的说些笑话解闷。来兴先道:“二爷可是好了,这几日把我愁得都了不得呢,不信您看,我这头上都多了好几根白头发呢。”昭儿在旁边取笑道:“你那白头发哪里是为担心二爷长的,想必是你平日家小心思动得太多,才愁白的,可见是一饮一啄,皆有天定,老天是不放过恶人的,你就是在这里卖乖,也是无用”贾琏在镜中看得两人取笑,心中也是可乐,便笑道:“昭儿这话却也不是,我曾闻少年血热,便容易白头,来兴如此,也不算甚稀奇事。”来兴赶忙答言道:“二爷说得甚是,我今日可算长了见识,明白了我这白头的缘故,这又哪是别人说得小心思太多,若论小心思,昭儿才多呢,二爷您也听见了,他损起人来可是一套一套的。”昭儿还欲反击,贾琏忙止住他两个道:“行了,行了你们俩都是如此大的年纪,还效那小儿形状,一见面就吵,成何体统”来兴两人这才打住,又嘻嘻哈哈的说些别事,过不多时就将贾琏的头梳好,不过是头顶之处挽个发髻,用金丝玉带裹了,既显精神又突出其富贵气象。贾琏见头已梳好,便站起身来,来兴两个又取来衣服靴子,一一为贾琏穿戴好。贾琏在穿衣镜前一照,只见镜中出现一个翩翩的佳公子,浓眉星目,鼻似刀削,口若丹朱,一面方正脸膛,身上穿浅色的杭绸夹心袍,腰束黄纹丝绦,脚蹬一双黑色抓地虎快靴,上面套着月白色袜子,怎么看来,都算得上是神采奕奕,明辉照人。贾琏对自己的形象也颇是满意,心道:“这副皮囊倒是比我前世的好得多了。”看罢多时,方出了门,向着北边黛玉房中行去,来兴昭儿两个,见此也是在后面紧紧跟随。

    一路之上,主仆三人穿廊过院,贾琏只觉得心旷神怡,他可是有好一阵没有出来行走了,今日一旦出来,就好像到了另一方天地,就连空气吸进去也好像是香的,贾琏一路之上看着绿树绿水,闻着花香草新,听着鸟语虫鸣,心中只是赞叹:“这等景象,非苏州园林而不能有,江南水秀之气尽矣,人若在此常住,又岂有不长寿之理。”正在廊间走着,忽然对面走来一人,看见贾琏三人,忙笑着招呼道:“二爷这是往哪里去”贾琏闻声音向对面看去,也是笑道:“原来是来管家,我今日身上好些,便出来走走,也顺便看望一下林家妹妹。”

    原来对面来者正是管事来旺,来旺忙道:“如此甚好,二爷气色看来甚佳,也该出来透透气,活动活动身体。老奴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着便要离去。贾琏并不以为然,也要走时,忽听后面昭儿笑道:“来旺叔,看你这般匆匆忙忙的,可是官司还未了结么”贾琏一听这话,心中惊疑,还未待来旺说话,便站住问道:“来管家,你正与人打官司么”来旺闻言狠狠的瞪了昭儿一眼,连忙躬身施礼,恭声道:“二爷不要信昭儿胡说,那有什么官司,不过是送个犯人进官府大牢罢了,简单得很,只是需花得一些银两。”贾琏一听更奇,疑声道:“这我却更不明白了,咱们这里,又哪来的犯人,还要送到官府去”贾琏此言却说得来旺也失了计算,连忙答道:“二爷难道忘了前几日画舫之中的事了么有一女子谋害二爷,实属罪大恶极,在这里关了几天,又实在不像,不是个了局,所以我才要送她去官府治罪,又因咱们本来就是鼎盛之家,要赔些银钱实是无益,于是我便要去知会知府,将那女子先打了几十板子,再投进大牢,定了罪,好为二爷出气,现在正要去办。”

    贾琏一听这话,方想起前事,自己的前身去东湖寻欢作乐,害了马上风,当时在身边的好像确有一个歌姬。贾琏想罢多时,方问道:“那女子叫什么名字”来旺答道:“只知是名唤小玲,姓甚名谁早已是无籍可查,听说是很早就被花子卖到这里的,所以就跟着她干妈姓,姓花。”贾琏听得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原来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况且我之前染病,也分属咎由自取,又干她何事,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么,又何必胡乱迁怒他人。”心中计较既定,便笑道:“来管事,不必麻烦了,我现在不也是好好的么,何必徒然造孽。就是外人看了,也要笑话咱们家,所以论我的主意,还是把那小玲放了,你看如何”来旺一听,倍感奇怪,心道二爷今日的气量怎么这般大,把个差点将他治死的人说放就放了难道是二爷怜香惜玉,可是一个普通的歌姬,至于到如此田地么他心中乱想,口上可不敢怠慢,忙笑道:“二爷说的是,是我想差了,办错了事,放了那女子才是正理,这既是省了事,又积了阴德,显示二爷的慈悲,实在是好事,又岂有不妥的,我这就去办”贾琏笑道:“我也没想得这么多,只是古语有云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本就是钟鸣鼎盛之家,与一个升斗小民去认真计较,又有什么意思”来旺听得连连点头称是,这才告辞而去。

    一时来旺去办贾琏交代之事,昭儿悄与来兴道:“看见没有,二爷这一病,可是转了性子了。”来兴也悄悄道:“可不是,我伺候了爷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这么随和过的,简直都不像他了。”贾琏见来旺去了,也欲移步去看黛玉,不想走了一段路,还未见来兴与昭儿跟上,便回头看去,却见他们俩正站在当地咬耳朵呢,便喝了一声:“你们两个嘀咕什么,还不快跟来”来兴两个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连忙止住话语,小跑两步,赶至贾琏后面。来兴还未待贾琏问话,便先笑着道:“我们正在那里赞叹着二爷的大慈大悲呢,连那样一个人都能放过,可见是菩萨心肠了,我和昭儿都说我们两个今世是跟了个好主子呢你说是吧”说着他又捅了昭儿一下,昭儿也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贾琏见他两个弄鬼,不由得笑道:“好了,你们两个也别演戏,徒耽误工夫,还是快快随我去看看表妹吧”

    主仆三人这才继续向林黛玉的房中走去,林宅本就不大,过不多时,三人便走至林黛玉栖息之所。正好雪雁在院中闲坐,抬眼望见贾琏一行人远远地来了,便吃了一惊,撒脚向屋内跑去,边跑边喊:“姑娘,紫娟姐姐,琏二爷来了”紫鹃正陪黛玉在里间谈天,听到喊声,忙起身查看,不想刚刚走至门口处,就与进来的雪雁撞了个满怀。紫鹃“哎呦”一声,被撞得一个趔趄,好悬没有摔倒,刚刚站稳,便咬牙道:“好你个小冒失鬼,走路倒看着些,哪有像你这样,一有事便慌慌张张,满处乱撞的。”把个雪雁说得红了脸,紫鹃还欲再说时,忽然一个声音笑道:“紫娟姐姐,要训人你还是等会吧,我们二爷可是来看林姑娘了。说得紫鹃吓了一跳,抬头看时,有三人正以品字形走来,一前两后,说话的正是后面左边的一位小厮。紫鹃一见这几人,也顾不得再训雪雁,忙忙的迎了上来,垂首站了。

    贾琏正好进得院内,先见一个小女孩慌慌张张的向里跑,并未在意,只是见紫鹃出来时,却是一愣,又听刚才来兴所说话语,知道这便是紫鹃了,心中更是一动,便仔细打量起来,只见紫鹃:眼若明星,流光溢彩,琼鼻微微上翘,稍显俏皮,一点的红唇,面如镜湖,还带着些许雀斑,身穿月白缎小袄,外罩紫棉坎肩,下身则是系着粉红色褶皱裙,看年纪也就是十五六岁,一身的江南水秀之气,溢于体外。贾琏看罢多时,心中暗暗赞叹:“好个慧心灵性的紫鹃,也不怪红楼梦中有她重重一笔,看这姿态模样,隐隐然竟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正在贾琏为紫鹃品头论足之时,紫鹃只觉得对面的琏二爷一双眼睛似放着光,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好像要把自己看透似的,不由得心中惶恐不安,还夹着一阵羞涩,满身的不自在,忙轻声唤道:“琏二爷,琏二爷”贾琏这才回过神来,看到紫鹃红了脸,自己也十分的不好意思,连忙和声对着紫鹃说道:“紫鹃,你们家姑娘身子可好了,我是专程来看望她的。”说着又狠狠瞪了后面两个偷笑的小厮一眼。

    紫鹃见贾琏如此,不由得嫣然一笑,也解了刚才的尴尬,于是笑道:“劳二爷惦念,林姑娘已是大好了,我这就进去通报,请您稍待片刻。”说着转身进了里间屋内。雪雁在外面见了,也忙忙的跟了进去。

    不一时,屋内便传来女子说话之声,一阵笑语,一阵抱怨,也听不真切,之后又是一阵的杂乱响动。贾琏只在外面静侯,心知这是姑娘家在梳洗打扮,要不然衣衫不整,又怎能见得外客,所以耐心等候。果然时间不长,紫鹃便走了出来,笑着道:“二爷请进”贾琏才跟着迈步进去。

    刚一进屋,贾琏就便闻得一阵甜香,四处看时,见外间案上摆着一个小香炉,上面插着一根如牙签一般粗细的小香,不过三寸来长,冉冉冒着轻烟,香味就是从中而来。正在此时,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姐已是在紫鹃和雪雁的搀扶下迎了上来,细细声道:“妹妹未得亲身探望哥哥,反劳得哥哥来此,实是愧杀”说着微微一福。贾琏一见,知道是林黛玉了,忙伸双手相搀,口中道:“妹妹这是作甚,都是亲里亲戚的,还说这些话,不是见外了么”紫鹃在旁边笑道:“二爷说的是姑娘,你和琏二爷都是自家人,还站着说话作甚,还是坐下为好。”说着找来两个坐垫,在座椅上铺了,两人这才对面落座。紫鹃见此忙去倒茶,雪雁在旁边站了,随时伺候。贾琏这才得着机会细细的打量林黛玉,果然与自己记忆中的丝毫不差,只是气质上更有过人之处,再加上其一身素裹,满面哀伤,更是使人怜惜,不过年纪还是小些,至多十二三岁,若是再长几岁年纪,真可以说倾国倾城了。

    贾琏看了一时,也不再看,毕竟林黛玉虽是自己的表妹,但亦不可多看以致失礼,于是微微一笑,出声问道:“听闻妹妹前几日身上不好,今日可曾好些了,偏我也是多灾多难的,没得机会来看看妹妹。”黛玉闻听忙道:“琏二哥哥言重了,我这不过是平日的症候,休息几日,调养调养,也就大好了,倒是二哥哥应该注意些身子,不要过于劳累了。”贾琏笑道:“我这算得什么,发一宿汗也就好了,偏他们不依不饶,非让我调养,你看,我这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了么。”说得黛玉也是笑了。

    正说话间,紫鹃端着茶盘上来送茶,彩瓷的两个小盖钟,摆在了贾琏和黛玉的近旁。贾琏出来半日,也是口渴,正端起盖钟要喝,忽然看见紫鹃将案上的香炉和茶盘一起端走,便问黛玉道:“妹妹还喜欢点香么,早知如此,我那里有上好的檀香,回去给妹妹拿来几盘便是。”还未待黛玉说话,旁边的紫鹃已是笑道:“二爷千万莫要如此,我们这里有的一些香已经是够了,姑娘平日里是不点这些玩意的。”贾琏一听,便诧异道:“既是如此,又为何今日点上”紫鹃笑道:“这是姑娘的主意,说这几日天天吃药,屋中全是药味,琏二爷来了,又是身子刚好,怕是不愿闻这个味道,所以才点上一支甜梦思,冲冲药味。”贾琏这才恍然大悟,心道:“女儿家的心思还真是细,不过是一点小事,都想得如此周全。”口中却道:“你们麻烦什么,药味我也是闻惯了的,妹妹既是不喜香味,又何必点的这些,徒增不快,况我闻得此时屋内的气味就是很好。”紫鹃道:“现已是不点了,这甜梦思点得一支香味已是尽了,再点的话就腻人了。”说着端了东西下去。黛玉其实在贾琏一进得屋内便悄悄观察于他,只因其前几日所作怪梦似与贾琏有关,便加了注意,心中暗暗忖度,这时见了贾琏言谈举止,虽谈不上温文尔雅,也算是知情知礼了,心内也感到有些欢喜,轻笑道:“二哥哥不必为我担心,这檀香沉香等物,我虽不常点,也非是有厌恶之情,只是言它遮蔽正味,有违自然之道罢了。偶或点上时,静心凝神,也不是没有好处。”贾琏笑道:“这话很是,凡事存在于世上就有他的道理,不过记得过犹不及四字,不要过分也就是了”

    两人又说得一会儿闲话,黛玉渐有不耐之意,有心问问前日梦中之事,又恐太是唐突无理,正犹豫间,忽闻贾琏赞叹道:“好茶,果然好茶,这是西湖龙井吧,妹妹不但人物俊洁,连家中的茶叶亦不是凡品。”黛玉听了,转头看去,贾琏正端着盖钟,品着茶水,连连赞叹,于是笑道:“二哥哥说的不错,这是狮峰山上采的茶叶,配上虎跑泉的泉水,最是色香味俱全的,全是我爹爹之前收集而来,轻易不予外客的。”黛玉之前说的还好,一说到“爹爹”二字,忽然想到死去的父亲林如海,一时悲从中来,又伏案哭了起来。贾琏见此一拍头顶,心中暗暗叫苦,他今天小心翼翼,旁征博引,就是不敢谈有关林如海的事情,怕黛玉听了伤心,不过到底还是被黛玉自己说出来了。

    贾琏在此心中无措,旁边的雪雁虽小,对自家姑娘的性情却是十分了解,也看多了平日紫鹃如何解劝林黛玉,知道照这个情形来看,以情相劝,多半是止不住的,不如以礼相劝,反倒有些机会。雪雁想到此处,便过来开口道:“姑娘就是伤心,也该保重些,不说旁的,就说琏二爷这专门的来看你,你反倒哭了,让人家心里怎么想呢,就是外人看了,也是着实不像。”劝得两句,林黛玉果然止住了悲声,拿帕子拭了拭泪,顶着两个红红的br &gt;</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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