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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风雪石屋隐秘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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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落原以为这座纯净高远的天机山上没什么人,谁知道等上了接近山巅的一处背风平台,雪路的两侧站着将近三十多个身着麻衣的天机门人。

    剑宗高足始知阴阳家祖庭之底蕴。

    邹演站在道路正中,捻须微笑。

    邹荷和陆琦分别站在他身后两侧,看着云落笑意盈盈。

    云落受宠若惊,连忙快步上前,朝邹演恭敬行礼,“云落拜见邹山主。”

    “哈哈。”邹演大笑两声,显得很是开心,伸手将云落扶起,“快快请起。”

    杨清在一旁笑着道“云落,你可要知道,就连我来也都没这待遇啊。”

    云落脸上惶恐更甚,连称愧不敢当。

    谁想邹演却斜眼一瞥杨清,“怎的你觉得怠慢了你”

    杨清一愣,我这不是在帮您老爷子捧场吗

    邹演小声嘀咕一句,“女儿都被你拐走了,还想我给你好脸色,哼。”

    然后把着云落的手臂,笑着道“走,咱们进去说。”

    说着小声,对在场的修行者而言却都清晰可闻。

    邹荷神色一窘,恨恨踩了邹演一脚,牵着陆琦率先回了位于正中的一座石屋。

    杨清看了随荷一眼,随荷无奈摊手。

    天机山门人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待邹演等人进了石屋之后,哄笑声在风雪中爆发。

    雪鸡、雪兔子、雪魔芋,还有许多在这风雪之地的独有物种被迫献祭了自己生命,成就了一桌难得而精致,滋味绝佳的风雪盛宴。

    饶是如今已算得上见多识广的云落,和本来就见多识广的陆琦,都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一顿胡吃海喝,渐渐酒足饭饱。

    看着云落数度欲言又止,邹演放下酒杯,捋了捋胡须,“你可是想问随荷的娘亲”

    云落点了点头。

    “为什么就不能是我”邹荷双眼一瞪,佯装愤怒。

    云落下意识地挠了挠头,陆琦和随荷在一旁掩嘴偷笑,她们都知道,每当云落做这个动作,就表示此刻的他,很尴尬。

    “小荷”邹演同样瞪了邹荷一眼,姿态神情,果然是一脉相承。

    邹演环视一圈,看了看云落,又看了看欢喜的随荷,轻叹一声,“你们两个孩子也都长大了,也该是知晓这一切的时候了。”

    苍老的声音,沧桑的语气,让原本还有些欢快的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屏气凝神,以待下文。

    邹演的话语缓缓响起。

    “云落,如今你应该知晓,在你父母去世之时,你尚未足月。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自小便是一人,是如何熬过最初的那些年的”

    云落皱着眉,“我自记事起,便是独自一人,确实未曾想到过这些。”

    他仔细回想一遍,“而且,我的记忆,大概是从三岁左右才开始的。”

    邹演再叹一口气,咬破手指,指尖顿时渗出一缕鲜血,大量的天机符文顿时萦绕在他的身旁,将手伸出,轻点在云落的眉心处。

    云落不闪不避,因为信任。

    记忆深处,似有一层屏障被悄然抹去,那些尘封的记忆忽然涌动了出来,正是他自半岁左右到三岁的那段时光。

    这段时光里,每天陪在他身边,照顾尚且是幼小婴儿的他的,是一个黑衣佝偻的老仆。

    “想起来了吗”邹演轻声问道。

    云落点着头,同时面露疑惑,“这是”

    “四象山上一任灵蛟,曹夜来的师父,也是将你从重重包围之中,毫发无损地带出来的人。”

    “不眠不休全力潜行的四日,等他带着你赶到锦城的时候,已经金丹破碎,丹田枯竭,一身不凡修为尽数付诸东流,成为了一个比凡人老者还不如的人。在你外公的全力施救下,终于保住了性命,苟延残喘了三年,这三年,也就是你生命最初的三年。”

    “当时,杨灏势大,像你外公这种自然是监视的重中之重,更何况他还在谋划割据蜀地,作为最后一块可以包容凌家旧部的净土,根本不敢与你接触,以免泄露你的行踪。”

    邹演的话,被封印的记忆,都如澎湃的潮水猛地拍击在云落的心湖之上,他双眼泛红,终于记起了老人死去的那天。

    那天寒风呼啸,低矮简陋的房子中,烛火昏暗,老人半卧在床头,身下垫着已经漏出些破旧芦絮的被子。

    小云落乖巧地跪在他身边,身上的衣衫虽然陈旧,甚至有许多补丁,但被浆洗得干净,小脸有些营养不良的菜色,却有一双大眼睛明亮得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单纯懵懂的他还不知道要发生些什么,只是默默地陪在一旁。

    老人如枯枝般的手艰难抬起,脸上挤出些笑容,声音像是漏气的风箱,一句三咳地道“锅里多做了几个野菜饼,饿了就吃。”

    “水缸里的水太凉了,不要喝太多,会闹肚子。”

    “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千万别着凉了。”

    “点油灯的时候要小心,油灯要放好,睡觉要记得吹灭,算了,怕黑就别吹了。”

    小云落似乎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

    老人将手轻轻抚在小云落的头顶,“好孩子,真对不住,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一双浑浊的眼睛里,也有着清晰的爱怜。

    他的手无力垂下,双眼依旧睁开望着房顶,死不瞑目。

    小云落慌了,扑在老人的身上使劲摇晃着,嚎啕大哭。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时,有一个年轻的黑衣男子极速赶到了房外,站在墙角,看见这一幕,死死捂着嘴唇,泪如雨下。

    后来,左右的好心街坊凑钱买了张薄皮棺材,草草葬在了城外的乱葬岗,又有一户好心人不时来照看两下,才让小云落艰难挨到了随荷和邹姨的出现。

    为了不暴露身份,这期间几乎所有的事,即使曹夜来和荀郁再不忍心,都没有插手。

    邹演继续道“当年在前任灵蛟将你救出之后,你外公和我便联手定下了计划,我安排了天机山人住在你附近,为你遮掩天机,躲避旁人的推演,但也不敢接近你的生活,生怕暴露。前任灵蛟身故,你外公终于不忍心,便和我商议,开始了下一步。”

    陆琦悄悄握住云落冰凉的手,心生怜惜。

    杨清却看了一眼此刻依旧无知无觉的随荷,她应该还不知晓自己真正的身世吧。

    邹演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远方,面露回忆,“你说的邹姨,名叫邹韵,是我的大女儿,也是随荷的生母。”

    听到这话,邹荷已经轻轻将随荷搂进了怀中。

    “她的丈夫正是秦陵。”邹演还是说出了事实。

    当初变故发生之前,秦陵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对,在劝说了凌青云夫妇加强警戒之后,也将邹韵悄悄骗出了天京城,让她回天机山办个事,并给了她一个小箱子,让她在到了天机山之后再打开。

    等邹韵抵达天机山,天京城巨变的消息也随之而至,而箱子中,是一封休书和另一封感人肺腑的信。

    邹韵想要立刻去往天京城,却被邹演拦下,同时,邹韵又发现她已经有了身孕,为了留下秦陵的骨血,邹韵只好含泪留在了天机山,这一留就留了三年多。

    云落忽然插了一句,疑惑道“可是,随荷比我小将近三岁,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刚会说话和走路。”

    云落说完,邹荷更是紧紧地将随荷抱住,眼睛一眨,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掉。

    邹演叹道“其实随荷只比你小一岁,这就涉及到我天机山的又一桩秘术。”

    他指着窗外的风雪,“昔年我天机山有一位女祖师,十分爱美,为了延缓衰老,借助我天机山得天独厚的地势,在天机山的山体之中,打造了一处冰雪棺,同时研究了一门天机秘术,在施加秘术后,进入棺中,则可以延缓生长。”

    “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不想因为随荷的年龄而让对手产生任何可能的联想。”

    云落目瞪口呆,不是因为这个秘术的神奇,他知道许多族中甚至都有些老怪物靠着秘法苟活了数百年,这并不稀奇。

    他震惊的是,邹韵竟为自己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甘愿让她才一岁的小女儿承受这样的痛苦。

    在震惊之后,铺天盖地的感动和愧疚便随之而来,他望向随荷,似乎也是第一次知晓这些事情的小姑娘同样处在震惊之中。

    “你们肯定还有疑问,为什么邹韵和邹荷两姐妹长得完全一样吧既然开了头,索性便聊个透彻。”

    “邹韵身在凌家军中,时日不短,识得她样貌的人有不少,而邹荷因为与这位白衣剑仙的纠葛,早早便返回了天机山,并无什么人认得。邹韵便乔装成了邹荷的样子,与你们生活了几年。”

    这位白衣剑仙,看来邹演还是对杨清耽误她女儿多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云落疑惑道“那为何不直接化作一个陌生女子的样貌”

    一直默不作声的陆琦轻声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如此若是有人识破了,下意识就会以为这就是真相,不会再深挖,而是从邹荷前辈这边寻找突破口,那便会走入歧途。”

    邹演和邹荷都赞许地看了陆琦一眼,邹演接着道“陆家丫头说得不错,这也是有意为之,即使有人识破,那也是我们允许他们看见的真相。为此,邹荷先前便在大端腹地的一些陋巷民居中也隐居过。”

    煞费苦心

    云落的心中升起四个大字,他站起身来,朝着邹演邹荷深深一拜,“天机山恩情,云落没齿难忘”

    邹演站起身,将他按了下来,“坐下。听我说完。”

    声音疲惫,似乎提起这些事情让他都觉得很痛苦。

    “几年前,邹韵眼见着你们长大,也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终于卸下了心头重担。人啊,有些时候就靠着心头那一口气撑着,那口气一泄,苦苦压抑的相思愁苦一下子爆发,旋即一病不起,我得知之后便下山将她们母女二人带回了山一趟。”

    云落点点头,的确,在几年前,邹姨带着随荷出了一次远门,来回可能有十日左右。

    “邹韵已经生机微弱,实在下不得山,于是便是邹荷带着随荷丫头下了山,随荷回山的记忆也被封印起来,直到后来再次回山才解封。”

    说完这些,邹演似乎苍老了许多,微微佝偻着背,双目微闭。

    云落在随荷面前蹲下,看着似乎还在消化着这些消息的小姑娘,泪水从眼角划过。

    邹荷将随荷松开,随荷扑进云落的怀中,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再止不住。

    “落哥哥。”

    一声称呼,两个孤儿,久久无言,相拥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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