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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欣书屋 -> 玄幻魔法 -> 相思赋

正文 相思赋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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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家园,掳掠我们的牛羊,屠杀我们的老人和孩子,女人会沦为奴隶,士兵会流血牺牲。难道,单于处心积虑夺回这一切,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结局”

    冒顿沉默。

    我走到他面前,“匈奴历代的祖先都在天上看着你,还有白瑶、冉珠、泽野蕖丹”

    “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他蓦然打断我的话,胸前急遽地起伏着,额上汗落如雨,面上痛苦的神色似乎承受不住呼吸的重量。

    我微微一愣,他的反应着实让我意外,便不由得挤出一丝微笑。

    “单于这样子,会让曦央以为,你是舍不得我。”

    他的视线没有闪避,双拳在身侧握了又握,良久,方道:“我们大婚之时,曾对着黄河之水发下誓愿,只要河水不干,我们生死都要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我的笑容有些僵固,“那不过是一个仪式。”

    就像现代的每一场婚礼,牧师总是要不厌其烦地问:“无论疾病、健康、贫穷或是困苦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而新人总是会不厌其烦地答:“我愿意”

    可事实上,并不是每对新人最后都能携手白头。

    那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更何况,是我和冒顿的婚礼

    就算有任何誓愿,那也是以复仇为先决条件的。

    “上天在看着我们,匈奴历代的祖先在天上看着我们,我们对天地神明发下的任何誓愿,都是神圣的。”冒顿的眼睛黑如曜石,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这个心如铁石的男子,也有着温情脆弱的一面。

    可是,我却无法忘记,当万千道黑色的箭影如飞蝗一般射向冉珠姐姐的时候,他,是那个最先拉响弓弦的人

    为了头上的那顶金冠和整个匈奴的利益,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可以被牺牲都可以被放弃

    我微微地闭了一下眼,像是要强压下一些什么,然而苦笑却还是忍不住从唇边逸出:“难道单于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断送掉祖宗的基业吗”

    一阵静默。

    我睁开眼来,他的目光如霜刃,似乎要割裂我的双眸。

    呼吸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有些痛。

    然而,我们却只能沉默。

    相对无言,唯见烛火悄悄地滴下泪水

    次日清晨,细雨蒙蒙,一队车马寂寂远行。

    接连下了几日的雨,放眼望去,山色空,无处不是灰茫茫的一片。

    冒顿没有来送行,这也好,本来就是我自己坚持要早点出发的。若是走得晚了,或许就能遇见早起的牧民。但我不想见到任何人,就让我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吧。

    “阏氏。”忽然车身震了一下,慢慢停了下来,东胡使臣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在车帘外响起。

    “什么事”沉默了一会儿,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马车都已经停了下来,我有不听的权利吗在东胡人的眼里,我不过是外族向东胡摇尾乞怜的一件礼物罢了。他对我客气,不过是怕我日后以色侍君,给自己留条后路而已。

    “山路难行,请阏氏弃车上马。”

    “什么你让我们阏氏冒雨骑马”小丫头茉叶早已按捺不住。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那件繁琐华贵的玄色衣裙,据说这件衣服是东胡王亲自为我准备的。那么,这才是使者前来匈奴的真正目的吧阿喜娜口中所说的“小心东胡王”,原来不是在告诫冒顿,而是向我示警。

    可惜,就算我能早一步窥见命运的安排,也没有能力、没有勇气摆脱命运的束缚。

    如果注定,东胡是我这段异时空旅程的最后一站,那么,我也想要知道,上天送我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们下去吧。”我站起来。马车停得不稳,朝一边倾斜得厉害。我摇摇晃晃地跳下马车,无视使臣伸过来搀扶的手臂。

    茉叶在我身后下了车,却陡然惊呼一声,慌慌张张地帮我牵起裙摆。

    我笑,“不用了,已经脏了。”

    茉叶愤怒地瞪了使臣一眼。

    他谦恭地半垂着眼,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不同于面见冒顿时的锋芒峥嵘,显得有些懒散与敷衍。

    我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抬起头来,细雨纷纷,落在我的脸上、身上,在这春末夏初的季节里,竟然带着一抹沁冷的寒意。

    身旁有侍卫牵了一匹马来,使臣接过缰绳,躬身送到我的手中。

    我看也不看,翻身跃上马背。

    马身上很脏,沾满了泥浆,此刻,我那薄薄的、华贵的丝裙粘在马身上,泥水混着雨水湿嗒嗒地往下淌。

    我轻轻一提缰绳,居高临下地俯望着使臣,“走吧。”我对他微微一笑。

    年轻的东胡使者还未做出任何反应。

    那马陡然一声嘶鸣,陷入泥地里的前蹄猛然拔起,一时间泥浆四溅。

    我看到茉叶惊呼一声,下意识地闪身去躲。然而,除此之外,东胡使者,包括随行护卫们,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一丝一毫震动的表情。

    他们目不斜视,一个个在马背上屹立如山。

    我心底不由得微微生寒。

    东胡军纪严明,不同于久享奢华的白羊,这一次,冒顿怕是真的遇上劲敌了。

    正思虑间,忽听得前方骑兵来报:“将军,前方发现大队匈奴士兵”

    我一愣,竟下意识地与使臣对视了一眼。

    他的目光忽然锋利起来,如一柄乍然出鞘的刀,“好啊,冒顿终于有所行动了。”

    我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一颗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第四章 旧识1

    所谓大队的匈奴骑兵,原来,不过只是送行而已。

    车轮辘辘,依然向着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东胡前进。不同的只是,那辆精致华丽的马车不再被弃之于路边,而是沿着干沙铺就的车道慢慢颠簸前行。

    “阏氏,靠着休息一下吧,还要走很远的路呢。”茉叶小心翼翼地替我擦干发上的水珠。

    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她见我了无睡意,一时也不再说什么,自己退到一边,隔一会儿朝外张望一下,又像是怕我生气的样子,看一眼又坐回来,低头拧绞着手指。

    我便笑,“你看什么呢”

    她小声地指着窗外:“单于还没走呢。”

    我坐着没有动。

    她察看我的容色,胆子大了一些,“其实大家都说,单于对您真的很好”

    是么

    “这一次,单于为了您,几乎是动用了王庭全部的兵力。”她看我一眼。

    我低头,翻看着搁着膝上的双手。

    “这么多干沙,要从多远的地方运过来不知道前面又铺了多远”茉叶趴在车窗上,极力向外望着。

    我仍然低着头,细数着手心里的掌纹。

    有人说,人的命运是早就写在手掌心里的,可惜,我看不懂。我不懂自己的命运会流落何方。但是

    我抬起一只眼,若有所思地看着茉叶那充满期待与感动的侧脸,有些想笑,却终究没有笑出来。

    冒顿呵冒顿你做这些,又是何苦

    历史早已证明,未来的强者,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是你

    无论我会不会暗中襄助于你,东胡,终究会成为匈奴铁骑下的废墟。

    无论我会不会被你感动,你所追求的一切终将会被你握在手中。

    “不知道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够回来”茉叶沮丧地回头望着我,一双清澈晶亮的眼眸底染上了淡淡的无助和忧伤,连初初开启的笑容看起来都是楚楚可怜的。

    这个怯弱的女孩,自冉珠姐姐去世之后,对周遭坏境的任何一丝改变都如惊弓之鸟。

    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管是在哪里,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她破颜一笑,并用力点了点头。

    那种完全信任的笑容,让我的心陡然泛起苦涩。眼看着她又放心地扭过头去,浑然不觉地依然望向窗外。

    我整个人脱力般跌回椅背上。

    “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我可以骗茉叶,却骗不了我自己。

    看看我来到古代之后,身边的每一个人,伏琅、阿喜娜、蕖丹一个一个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我而去,我却无能为力。

    我的每一次微小的挣扎,起初看着,或许以为是胜利,而其实,不过只是恰巧依循了命运的安排,汇入了命运的洪流。

    而这一次,命运带给我的,又是什么呢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尚且无法把握,更何况是旁人

    而东胡,等待着我们的,又将会是什么

    我更不知道。

    我所能知道的,仅仅只是

    茉叶,我们不能回头。

    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以后的行程格外顺利,不到两日,我们已走出那片丰沛的草地,进入阴山山麓狭长的山道。

    过了前面那道隘口,就是东胡的地界了。

    代表着匈奴以及冒顿的白色苍狼旗再也不会在视线里飘荡,我不觉有些怅然若失。

    但这样的情绪并没有保留多久,很快,我和茉叶便被接到了一辆由十六匹蹄色雪白的骏马拉乘的大车上,车厢扩敞如一座小型帐篷,四周垂以纱幔,桌几齐备,中间铺有五彩绒毯,可容数人在此歌舞。

    茉叶看得啧啧称奇,“这东胡王可真会享受啊”

    我则不可思议地瞪着厢顶横梁上那条盘旋的装饰龙纹。龙,是华夏民族的象征,我们都是龙的传人。

    可是,在久远以前的胡地,怎么可能出现龙的图腾

    现代曾有历史学家宣称,匈奴是夏启的后代。莫非,东胡的祖先也是汉人

    深思而不可解,索性抛开这一切。我撩开车窗边的纱幔,轻声询问驾驶座旁的东胡使者:“请问还有多久到达东胡王的驻地”

    使者回头,冲我一笑,“阏氏不用着急,天黑之前你就可以见到我们伟大的东胡王了。”

    大约是终于完成使命,安全回到了自己的部族。使臣的笑容看起来要比往日明朗舒畅得多。

    我的心却寂寂地沉了下去。

    天黑之前

    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山道之上,随着车行的方位,一忽儿明,一忽儿暗。阴山两侧,果然是两个天地。匈奴持续阴雨,东胡却骄阳似火。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终于

    匈奴也要成为我记忆里的一个过去,那些曾经有过的挣扎、欢笑、爱恨以及荣辱,都消散于生命的长河里。

    是的,生命我们的生命还在继续,可未来,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恩或者怨,都已成为过去,不会再让我做出任何抉择。

    冒顿的生死再也与我无关。

    此生,天涯咫尺,终成陌路。

    为此,放下一切我以为我会高兴,然而,为何我的心却仍如下在王庭里的那一场冷雨般,晦暗凄迷

    前路渺茫。

    谁能说斩断过去,未来就是一片坦途

    这样想着熬着,不知不觉中,竟然还是在马车有规律的一摇一晃中跌入梦乡。

    梦中似乎也有火辣的阳光,要将人蒸发似的炙烤着。

    那种江城夏日火炉般的感觉久违了的温暖和炙热却仿佛如前世一般遥远了。

    耳边有嘈嘈切切不间断的吵嚷声,似乎有很多人在忙忙碌碌地奔进奔出。然而,这些声音都是卑下的、压抑的,唯有一个男人沉厚的低斥声,显得突兀而明晰。

    好吵我不由得皱了皱眉,然而下一秒,又猛然想起,这不是在家里,不是清闲的休息日,我躲在房间里睡懒觉,被老爸的唠叨声给烦醒。也不是在匈奴,我的阏氏帐里,被奴隶们小心翼翼的干活声给无可奈何地唤醒。

    这是在东胡,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是被自己的族人进献来求和的卑微的异族女子。

    我需要看人的脸色行事。

    这么一想,我冷不防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可是,才一动,眼前就是一黑,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旋转。

    我这是怎么了

    仿佛所有的意识都在慢慢从飞旋的脑袋里挣脱出来,不再受自我的约束。

    好、难受。

    我用力咬住嘴唇,希望借由身体的痛楚,保留一丝清醒的意志。

    然而,很快,我的耳畔竟传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别动,你现在需要静养休息,好好睡一觉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那个声音,刚才离得远了,我竟不曾听得清晰,那样沉厚温暖的声音,多少次响在我的记忆里,在我孤单绝望的时候,在每一个无眠的夜晚,激励我不断前进、前进的唯一动力。

    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听不到了,再也不会见到声音的主人。可是,这一刻,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在我最无助的时刻,它又温柔地响在我的耳边。那个曾经笑着唤我“丁可儿”的声音。只有他,唯有他,才知道那三个字对于我的意义

    泪水,无声地从我的眼角滑落,我颤抖着唇,在意识逐渐跌入昏黑无知前的那一刹,喃喃地呼唤出他的名字:“卫子霖。”

    他是卫子霖不,也不全是。他的身体是有着和卫子霖相同容貌的另一个人霍戈,而他的灵魂才是与我一同遭遇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的学长卫子霖。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贺赖族长巴图鲁那顶寒碜老旧的帐篷里,那个时候,整个贺赖部的人都不知道,眼前那个双目紧闭,形容憔悴的男子,是东胡的四王子。

    我一边用银匙搅动着碗里的羊肉汤,一边“呵”的一声轻笑出声,“真没想到,原来贺赖曦央那个不起眼的私奔情人竟然是东胡王的继承人。”

    坐在我对面的霍戈也笑了,“谁说这不是天意呢你忘了草原上流传很广的那句谶语”

    贺赖曦央的夫君是最英明伟大的草原之王

    我一手支颌,笑睨着他,“这你也信”

    “天意莫测,看看你我如今的处境,还有什么是不可相信的”

    第四章 旧识2

    也对。

    我怔了一下,叹道:“的确。如果那一日在图书馆,有人告诉我,我的未来是在一千多年以前,我一定不会相信。”

    “不但不信,还会臭骂那人一顿。”霍戈加一句。

    我和他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是那种完全放松下来的、心有灵犀的笑。不必担心身份被拆穿,会被人当作另类看待。更不用去揣测对方的想法,时时算计别人,也担心自己的脑袋会被人算计掉。

    多好啊

    在这个陌生的年代,陌生的地方。还有一个人,是完全懂得自己,曾经参与过自己的过去,有着相同的经历。那种在现代时,与同学无拘无束、亲密相处的感觉又活过来了。

    “我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我恍惚笑叹道。

    看着我有些失神的双眼,霍戈的笑容里带了一丝安抚的味道,“都过去了。以后,由我来照顾你,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欺负你。”

    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对你不敬。

    不知道为什么,霍戈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竟然会想到冒顿。

    用力地甩了甩头,我捧起不再烫热的羊肉汤,一口饮尽。羊肉汤的味道竟有点接近于现代的四川麻辣风味,我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还是找到组织的感觉比较好。”

    霍戈显然是被我逗乐了,招手让茉叶再去端了一碗过来。

    我故意苦着一张脸,“你破坏我的减肥计划。”

    霍戈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我记得,西方有国家曾经明文颁布法令,绝食减肥者,要被抓去坐牢。”

    我冲他龇牙做了个鬼脸。

    茉叶吓了一跳,一脸茫然而又惊惧地看看我,又看看霍戈。

    我们看着茉叶的表情,又是一阵相对大笑。

    快乐不觉时日过,转眼之间我来到东胡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以来,每日我除了吃和睡之外,就是和霍戈聊聊天,在茉叶的陪伴之下散散步。

    日子过得平静如水。

    一切,似乎都是意料之外的完美。

    除了心里隐隐的某种似乎被遗忘了的不安定的感觉,会在深夜突如其来地击中心脏,带起心底最软弱的钝痛。

    “曦央姐姐,曦央姐姐”从帐外一路呼唤着奔进来的,是九王的女儿桑格儿,也是整个东胡部的天之骄女。

    九王是霍戈的叔叔,也是东胡硕果仅存的四大汗王之一,霍戈便是由他一手扶植坐上主君之位的。在东胡,可说是一手遮天、一呼百诺的人物。

    桑格儿是他唯一的女儿,有着花朵一般的容貌,夜莺一样的歌喉,流泉一样清澈透亮的心,她的人走到哪里,笑声便被带到哪里。是以,牧民们虽然畏惧九王,却仍然愿意与这个娇贵的郡主做朋友。

    小姑娘朋友多,新鲜事儿自然也多。这不,像这样一路咋咋呼呼地奔进来,后面早不知跟了多少看热闹的姑娘小伙子们。

    桑格儿一步跨进帐来,她身后的人群便自发地止在帐外,大概是对我有些畏惧,又有些好奇,齐齐挤在帐帘之外,小声地推搡着、笑闹着。

    我对着人群笑一笑,才转头望向一脸兴奋的桑格儿,却不说话。

    她正端着茉叶捧给她的一碗奶茶,一气喝着,眼角却从碗沿边溜过来,眼巴巴地瞅着我。

    末了,到底还是沉不住气,鼓着腮帮子道:“曦央姐姐,你怎么不问问我到底看到什么稀罕事”

    我忍住笑,“你这一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不正是要告诉我么我等你气喘匀了再说。”

    桑格儿便有些泄气,重重地坐在我面前的矮榻上。

    我不去管她,示意茉叶收走她手里端着的空茶碗。

    “还是四哥哥了解你,他说,我如果不对你说出真相,你一定不会跟我一起去看热闹。”

    “呵,”我笑,“这次是什么热闹连你四哥哥也去掺了一脚”

    “不是四哥哥掺了一脚,根本就是他一手弄出来的嘛。”桑格儿兀自有些不服气。

    我倒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热闹”

    桑格儿拍手笑起来,“看,一说到四哥哥,你的兴趣就来了。”我还来不及尴尬,小姑娘一把拖住我,“走走,我们去看四哥哥从中原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

    我心头恍惚一动,这情景似曾相识。仿佛就在不久以前,蕖丹也是带着这样一脸兴奋一脸崇拜的表情,对我说,他的哥哥做出来的响箭是多么神奇。然而,容不得我继续沉湎于过去,在帐外等候多时的人们早已一哄而上,众星拱月一般将我拖去校场。

    还未走近,便听得那边笑语,鼓声喧天,热闹非凡。间中甚至还能听到争吵声、喝骂声、斗架声

    我不禁大感好奇,东胡九王是出了名的治军严谨,怎么会允许帐下兵士如此喧闹无序待得再走近一些,才发现,原来大多数人都只是在场外摩拳擦掌或是拍掌鼓劲,而场中跑得正欢的,不正是东胡王霍戈吗

    难怪较场闹成这样,也没见到九王的身影。

    我哑然失笑,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样怎么样好玩么”桑格儿兴奋地晃着我的手臂。

    我眯起眼睛,夏日金色阳光之下的霍戈,身着束身白衣,金冠束发,脚蹬蛮靴,奔跑在一堆不知所措的人群之中,犹如鹤立鸡群,风姿卓然。

    我在心里默默数着:“一步、两步起跳投”

    一个“中”字还未出口,他身边的一个小士兵被人撞了一下,跌跌撞撞地晃了两步,站不稳,“扑通”一声拖着霍戈仰面摔倒在地,疑似“篮球”的东西“咚咚咚”从霍戈怀里滚了出来。

    人群蓦然爆发出哄堂大笑。

    我愕然怔了半晌,也是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那小士兵吓得缩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

    霍戈又是好笑又是懊丧地锤了他一拳,“滚。”

    小士兵赶紧连滚带爬地退到了人群之后。

    “真笨真笨让我来。”桑格儿一甩袖子,豪气干云地跳入场中。

    这时候,霍戈也看到了桑格儿身后的我,笑指着我说:“来来来,让我们好好打一场给这些蠢财们看看。”

    我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场中之人很快退了个干干净净。

    桑格儿见我仍有些迟疑,过来推了我一把,怂恿道:“去嘛去嘛,四哥哥已经教了半天了,这些家伙就是不明白,还是要姐姐去给他们示范示范。四哥哥说你很会玩这个圆球游戏呢。”

    圆球游戏

    我无语。

    “来,我知道你会打篮球,而且打得很不错。”不知道什么时候,霍戈站在我的身边,低声道。

    我一怔,愣愣地看着他。

    打篮球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不叫霍戈,我也不叫贺赖曦央。他是校篮球队的队长,而我,只是他众多fans里的一个。

    为了能找个借口接近他,为了能在有机会跟他说话的时候有共同话题,甚至私心里渴盼着能与他一起奔跑在篮球场上,我偷偷地跑到校外的篮球场地跟别人学打篮球。

    这是我的秘密,没有人知道。

    可是,学长他他怎么会

    “有一次,我去市体育馆借体育器械,路过篮球场的时候看到你在打球。”霍戈爽朗地笑。

    我的脸却蓦地烧烫了起来,为了掩饰那突如其来的红热,我赶紧眨了眨眼,故作轻松地说:“我怎么敢在校队队长的面前献丑。”

    “你们两个别嘀嘀咕咕了,快点,快点,让我看看怎么玩。”桑格儿早已不耐烦。

    我无可奈何地看了霍戈一眼,他冲我耸耸肩,我们并肩走下绿草茵茵的简易球场。

    说是简易,实在不为过。

    天然的草地,草地两边用儿臂粗的木桩挑起兽皮编织的篮筐。

    但是,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却让我圆了多年的青春少女梦。

    我们笑着、跑着篮球在手中旋转出欢笑的轨迹,滑入摇摇欲坠的篮框里。有好几次,兽皮被砸落下来,又被眼明手快的奴隶们挂了上去。

    金色的阳光落满我的衣襟、发梢,他跳跃的身姿就在我的身边,若风之子,轻盈灵动,如龙行渊,刚劲矫捷。

    四周是如雷鸣般的欢呼声,叫好声

    时光重回,那宁静美好的校园。

    “丁可儿。”我蓦然回首。

    身后,是熟悉的、温暖的笑容

    原来,我们都还在原地真好

    真好

    第五章 初醒1

    “公元前也有篮球吗”我一手托着腮,一边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糊状物。

    “没有。”霍戈很肯定地说。

    “那你还”

    “你别忘了,东胡没有文字,就算我现在造架火箭发射,历史上也不会有记载。没有记载的历史就等于从未发生过。”霍戈碗里的糊糊很快见底。

    “这是什么很难吃呵。”我皱眉吃了一小口。

    他笑,“这是东胡的食物,他们对吃并不讲究。我是东胡的主君,自然要入乡随俗。”

    “入乡随俗那我先前吃的羊肉汤”美味的羊肉汤和眼前不知道什么东西做成的黑糊糊不啻有天壤之别。是主君帐里换了厨子还是东胡人的口味本来就如此特殊

    “羊肉汤”霍戈笑睇着我,“你不觉得羊肉汤的味道和你在匈奴吃到的东西有什么不同”

    “有。”我迟疑地咬着筷子,“羊肉汤的味道更接近于我们现代人的口味。呀”蓦然想起什么,却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羊肉汤不可能是你做的。”

    来自未来的人,在这里的除了我就是霍戈,我是不会下厨的。但,如果不是霍戈,又会是谁呢难道这东胡营帐里还有其他跌入时空隧道的人

    “为什么不会是我”笑容在霍戈唇边慢慢扩大。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牙齿猛地在筷子上面磕了一下,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你、你你现在可是东胡的主君哪”堂堂一国之主,却为了一个外族进贡的女子洗手做羹汤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而且,若是被他的族人知道了,又会作何设想

    尤其是九王

    像是看穿了我心里的想法,霍戈歉然一笑,“正因为九王那里已颇有微词,所以,”他隔桌将我的手从唇边拉下来,免除我的牙齿再度被筷子磕崩的厄运,“要勉强你陪我一起吃东胡人的食物。”

    原来如此。

    我怔了一下,慌忙低头,掩去眸中轻泛的湿意,“这怎么算勉强呢其实,每天吃羊肉汤也是会厌的,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哦不”马上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说错了话,我赶紧抬头,笑道:“以后天天吃这个也无妨,吃多了就习惯了,说不定以后你再拿别的东西来,我还不肯换呢。”

    霍戈审视般地盯着我的眼睛,我冲他眨眨眼,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牵强的微笑,“我曾经对你许诺,要尽我最大的努力照顾你,让你我都能过得最好,可是现在”

    “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好啊。”我偏头想了一想,故作苦恼地皱紧了眉,“好歹,我在九王眼里,也成了祸国殃民、蛊惑君王的一代妖姬,和妲己有得拼。”

    霍戈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这可不能怪他。以九王的见识,也只能做如此猜想。他怎么能够知道,我们对彼此来说,真正的意义是什么。”

    我们对彼此真正的意义

    我默默咀嚼着霍戈话里的含义。我对于他来说,究竟算什么呢是茫茫人海里因为有着相似的命运,而必定要依偎在一起的两颗棋子还是终究有些别样情愫

    我正低头胡思乱想着。

    霍戈轻轻叹了一口气,“俗话说,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可是现在你看,羊肉汤虽然好吃,却因为不是东胡的东西,就和你手中的筷子一样,成为被排斥的异物。”

    我下意识地摆弄着手里削得平平整整的两根细木条。霍戈的感慨,我想,我完全能够明白。

    胡人历来的规矩,吃东西都是用手抓。初来东胡的时候,看到奴隶们为我预备的筷子,也曾大吃一惊,后来,看到这位东胡新王的行事作风,知道他有心想要改变胡人的许多陋习,心里在释然的同时也不是没有担心。

    自古以来,革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很多时候,我们宁愿选择去适应环境,而不是让环境来适应自己。

    更何况,在我们眼里,吃羊肉汤、用筷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在东胡人眼中,或许就是违逆祖宗规矩的洪水猛兽了。

    要改变一个民族的习惯,比改变一个人,何止难上百倍千倍

    “其实,让东胡人学会用筷子,就好比让你我吃东胡人的食物一样,都一样困难。”无论善意还是恶意。我想了想,苦笑道。

    “不一样怎么会一样呢”霍戈挑一挑眉,“这只是一个必须改变和不必改变的问题。谁,必须变谁,不必改变。”

    我终于听出他话里暗藏的意思。

    必须变的是必须臣服于他人的人

    而不必改变的,是手握大权,接受他人臣服的人

    我好像有些杞人忧天了

    霍戈如今是东胡的一族之王,变或不变,不过是他一句话而已。

    我不由得失笑道:“看来上天的旨意,就是要你来带领蛮人从野蛮走向文明。”

    仿佛是被我的话触动了什么,霍戈陡然沉默下来。

    帐中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压抑。

    我不安地看着他,隐隐觉得,霍戈在东胡的生活也许并不像我表面所看到的那样风光无限。

    霍戈起身,避开我的视线,负手望着帐外明媚的阳光。良久,才道,“我曾经也一直在想,老天爷为什么要将这样的命运强加在我们身上我想不通,后来,便不再想。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没有老天爷,就算有,也是他亏欠了我们,这一生,欠我最多的,就是它是从不说话、从不睁眼的老天”

    我一脸震愕地望着霍戈,那样悲愤的神色,是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或许,他说得没有错,多少个不眠之夜,我也曾这样悲怆地质问过苍天,可是后来,是什么让我渐渐改变是蕖丹的豁达,还是冒顿的执着或许,也是我自己有心无心犯下的过错,让我学会了更宽容地去面对生命中的挫折。

    上天已是如此不公,我们怎么还能对自己强求苛责

    “我曾经多么希望,一觉醒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噩梦一场。”霍戈冷清的背影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显得更为寥落,“然而,无数次午夜梦回,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些都是再真实不过的事实,它就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苦苦一笑,“若真要说到亏欠,其实,欠你的人是我。”若不是我选在那个时机那个地点向他表白,若在事情发生之时,他独自逃生,而不是留下来救我,他原本是不必卷入这场离奇的穿越事件的。

    霍戈没有回头,仿佛没有听见我微不足道的歉意,“我本来过得无忧无虑,有令人羡慕的外表,有足以傲人的成绩,前程似锦,一生光明鲜亮。可是,一夕之间,我的世界被完全颠覆。可儿,你知道我在贺赖部那座四面漏风的帐篷里醒过来时,心里是何感想吗”他微微合起双眼。

    贺赖多么遥远的记忆

    冰冷的冬天,简陋的帐篷,彷徨无依的心,惊慌失措的眼,无可奈何的抉择

    那些,几乎都是我不可想象的挫折。然而,却以强硬不可抗拒的姿态侵入了我的生活,驾驭了我整个人生。

    我想,我有过的震惊,他也有过。

    他有过的绝望失落,我一点也不会少

    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时候,你沉睡不醒,我多担心呵。”我想笑得自然一点、轻松一些,然而不能,我的笑一定比哭还难看。幸好他没有回头,不会看到。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个深夜,雪花漫天漫地从墨黑的夜空中大片大片飘落。我没有去过北方,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雪,视线里是冷脊的荒原,似要被白雪所淹没。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所见所闻,俱是陌生。大脑里第一个被强行置入的感知,是,我正被囚禁着。”霍戈霍地睁开眼镜,那样睿智而清冷的目光,泠泠如寒夜孤月下的冷湖。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一段时日,是我最不愿意回首,最艰苦,最凄惶的一段时光,同时,也是他生命里最灰暗的一段时光。

    “然而,我对这一切只能感到愤怒和无力,直到巴图夫人出现在我面前。”

    巴图夫人

    我记得,是那个眉目慈和,善良而又软弱的老妇人。

    她是首领巴图鲁的夫人,却一点儿也没有贵夫人的倨傲。她那么心疼曦央,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她也是贺赖部唯一一个知道霍戈王子身份的人。

    “巴图夫人解开了我心中所有的疑惑。原来,我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东胡的四王子,因王位之争,被我的哥哥们逐出东胡,流落到贺赖,认识了贺赖部的曦央郡主。他们两情相悦,却不容于族中长老。某一夜,两人相约离开,打算远走高飞,浪迹天涯。没想到一场山崩,打碎了他们的鸳鸯梦。”

    我下意识地苦笑,“也彻底颠覆了我们的人生。”

    霍戈沉默了一下,昂首望天,流云自他冷澈的眼底悠悠掠过,“或者,这才是我们真正的人生我想,命运将我带到这个地方,一定不是为了让我成为阶下之囚,庸庸碌碌地过此余生。就像你所说的,上天的旨意,是让我带领蛮人从野蛮走向文明。”

    他微微扭过头来,从眼角的余光里斜睨着我,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无言,只能被动地回望着他。

    “那时,我听巴图夫人说,你是为了我才去匈奴和亲的。我猜不准,不知道那个和亲的女子到底是真正的曦央郡主,还是与我一样,遭受命运逆转的丁可儿。直到我终于逃离贺赖,回到东胡,彼时,我那所谓的三个哥哥们正为王位之争打得血流成河。我隐匿身份,投靠了九王,生活安定之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请求流浪者将绣着简体卫字的绣品带去匈奴,希望有一天能够被你看到”

    我惊跳起来,“那手帕那手帕真的是你是你”

    原来,我们曾如此接近,又如此错失。

    霍戈看着我,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因为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差点以为,寻找丁可儿不过是br &gt;</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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