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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开到荼蘼花事了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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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的事情。虽然所有人都以为他前途无量,但只有他,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自己的政治生涯已经提前结束了。

    扁鹊曾曰:伤在胄里,药石无灵。政治是什么不外乎利益倾轧,勾心斗角,阴谋阳谋,耳虞我诈,而费劲心思得到的远不如自己失去的,对于这一切,他已经腻了。

    旁人看不出端倪,一味地歌功颂德,一味地溜须拍马,一味地下套使绊,只有任老爷子察觉到了任之信的心灰意冷。在江湖上,一个人失了武功并不可怕,右手断了,可以练就左手剑法,全身瘫痪了,还可以练口发暗器,最可怕是的这个人已经失去了斗志。

    “之信,算是废了。”任老爷子摇了摇头,只求平安,再无其他奢求。

    只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任之信还会嗅出当初那个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女子,她是水木清华、婉兮清扬,隔着半曳黑纱痴痴望向他。此时,他是她的帝释天龙,而她不见得就是他眼里的乾达婆。

    好年华成了流水,昔日淡淡的一缕麝香越来越浓,他觉得成瘾,欲罢不能,才开始把目光牢牢锁在这个由淡转浓的一抹丹青上。

    接着画面变换,换成了他自己。他把修罗刀对准自己,急急地追问:我肯,你为何不肯

    最后,这段戏码,虽然有神秘华丽的开场,却换来一个委顿逼仄的落幕。

    他的忿懑,他的不甘,像一个缓慢滴落的沙漏,一开始是不敢想,不去想,渐渐地积沙成丘,她留下的一颦一笑,一静一动,一个吻,一个拥抱,一转身,一回头,全成了修罗刀袖箭羽,刺得他心痛欲裂,终于,他的追问从梦里延伸到了现实。

    “我肯,你为何不肯”

    他追问的无非是一句为什么,所谓的解释,更像那个倔强得要讨个说法的菊豆,凭什么,为什么,非常地天真,却又异常地执坳。虽然退一步,便天高云淡,但他偏不,硬生生地要把自己逼进死角,连同着若干个为什么,织成一层厚厚的茧,只有唯一那个能回答为什么的人才能剥开这层茧。

    他的恨连同着他的爱都那么逼仄,狭隘。爱的时候是独占的,是征服的,是狂风席卷式的,随即而生的恨亦是如此,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他爱的是谁,他恨的到底是她还是他自己

    有些时候,我们总是爱问那些困在网里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她怎么你了,让你这么刻骨铭心的”别问他们为什么了,因为连他们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爱,没有理由。

    恨,亦没有理由。

    因为执迷所以不悟。

    别问他为什么隔了五年都不去找她,更别问他为什么要过了三年才想起要追问她的下落,一个人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他找到了又如何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可是等他真正找到了,他发现现实把他摧毁地更彻底。在他的记忆里,他是苏紫生命里的帝释天龙,她淡淡地隐匿在他身后,是一场力量悬殊的相思,可等到他知道她结婚的时候,他才发现什么时候这场战争已经输赢易主,他终于把自己的一腔迟到的痴情演成了连自己也不相信的笑话。与其说他不敢面对的是苏紫,不如说是他不敢面对自己,可笑的自尊。

    别问他为什么不去抢这个问题不会出现在任之信的脑海里。他那么一个骄傲的人,即使连爱也爱得那么隐秘,隐秘到要失去了以后才知道,你叫他如何去抢匍匐在苏紫的脚下,求她回来又或是用种种手段胁迫她回到他身边那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桥段。

    在现实的章节里,他的不甘只化成了一个字,那就是等。他不会低声下气到去索去求去抢去要,他的自尊不允许,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与身俱来的尊贵不允许,即使是当初,他也没有想过要靠这样的手段去赢得苏紫。有些人天生就是如此,生来就习惯了只伸手只张嘴,连俯拾都嫌下作,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上演痴情缠绵的戏码呢

    当然,他们这样的人,自信总是显得那么可笑。比如说任之信笃信苏紫会回头。他怎么会如此笃定呢他的自信从哪里来的非常可笑,可笑到无理可循,可偏偏现实又会应证他们的笃定。

    所以他才会咄咄逼人,因为他以为靠自信便可赢回这一局,他以为靠等就能等到春暖花开,但一子错,满盘皆输。

    任之信,终究还是错看了苏紫。

    她不是堤上絮,不是菟丝花,不是笼中鸟。她即使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回头,她跌下去,然后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一路向前走,决绝得不允许自己回头。她当然会结婚,不管是解脱还是逃遁,不管是催眠还是麻醉,她终究不会回头看他一眼的。

    他的空等,成就了苏紫的跋涉。

    他的懦弱,成就了苏紫的坚强。

    他的不甘不愿,成就了苏紫的愿赌服输。

    他的执迷不悟,成就了苏紫的海阔天空。

    这段往事,苏紫一饮而尽,是琼浆也好,是鸠毒也罢,她认了,但任之信却不,他沿着杯沿,一口一口,一滴一滴,任它在喉咙处盘旋,缓缓滑入,即使是琼浆早就蒸发殆尽,即使是鸠毒早已毒漫全身,他死也死得如此不干脆,被往事一刀刀割着,犹如凌迟。

    如今想通了这一切,任之信,你还有什么立场,还有什么资格,去追问一个为什么,你还用什么身份,还能用什么理由,去索要一个解释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奇怪的心和思想没有人懂。有谁知道,愈清醒反而愈痛苦,愈痛苦反而愈幸福真实是什么最深沉的爱是最大的孤独。

    任之信,他不知道是该痛苦还是该庆幸,他的孤独和他的爱一样,成为一种奇异的合体,交杂着在他的体内肆意生长,蔓延,衍生成一种瘾,一种毒,贯穿全身,无药可解。

    你的爱,开始的那么清冷,进行的那么自持,结果到结束以后才爆发成洪流,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只能一个人下完这盘残局。主角已然离场,这局棋,你还要下到什么时候

    他的后知后觉,他的隐忍不发,他的骄傲和自信,终于让黑白二子,成为一场哀凉的对峙,让每一颗棋子都深深嵌进棋盘,孤独自成一隅,再无翻盘的可能。

    第62章 清醒纪

    苏紫坐在回a城的火车上,她看着窗外,一幕幕倒退的风景从眼前掠过,恍若隔世。

    1968年,柬埔寨。一座古老的庙宇里,一位小和尚看着一个奇怪的游客。他在斑斓破旧的石柱上找到一个小圆洞,深情的看着。忧伤的大提琴声响起,他把嘴伏在上面,轻轻的自语。他走了,留下一个填着带有青草泥土的洞口。

    那些消逝了的岁月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看得到,抓不着。他一直在怀念着过去的一切,如果他能冲破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他会走回早已消逝的岁月。

    在电影的最后打出一行字幕:那个时代已经过去,关于那个时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属于苏紫与任之信的那段花样年华已经过去,关于这段花样年华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可是在最后,任之信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那句:“如果多一张船票,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他终于什么都没说,他的来势汹汹,他的处心积虑,他的漫长等待,到头来,不过只是一个照面,然后连再见都说不出口。

    他终究还是没能理直气壮地说出那一句:“苏紫,留下来,回到我身边。”

    从球场回市区的路上,苏紫觉得仿若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沉默地对峙。她是断然不会回头了,可这么一转身,他还在那里。她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一趟旅行更像是一次祭奠之旅。她把记忆还给他,把过去留给他,把曾经留给他,从此再无旁鹜,孑然上路。

    她还记得,她下了车,关上车门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声:“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永不永不再见。

    她关上车门,转身走了。在她的身后,他的车一动不动,她不知道他在车里又是怎样一番感受,她径直朝前走,上了天桥,下了天桥,瞬间便被人群淹没。

    甜蜜蜜里的那一幕并没有出现,喇叭声并没有响起,而苏紫的背影很快汇入芸芸众生,再也分辨不出。

    她的离开与他的不留,更像是现实里的一段戏码,没有戏剧化的起承转合,抑扬顿挫,只是一曲声调渐弱的离歌,咿咿唔唔,荒腔走板,不知不觉就到了尾声,这个尾音拖得太长,长到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一个转折,但它真的就是结束了,再也没有声音,命运再开一局,却再也不是任之信与苏紫的那段戏了。

    任之信被车后的喇叭声淹没,他木然地看着前方的天桥,视线却没有焦点。许久许久,可能眼睛有些乏了,他眨了眨眼,一滴液体掉在了方向盘上,溅出一朵花,他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座位,残余的温度早蒸发殆尽, 一枚钥匙孤零零地躺在坐椅上,冰冷地没有温度。

    他把车调了头,转身没入滚滚车流,跟着人们行驶的方向随波逐流。

    从c城到a城,坐火车需要12个小时。一个黑夜的时间,足以让苏紫清醒。

    她记得饶小舒结婚之后跟她有过一次聊天。

    饶小舒说:“我推荐你看安妮宝贝的清醒纪。任何人都会成长,当初寂寞热烈独行的安妮也会为人凄为人母,她的文字跟她的人一样,都是从沉沦到清醒的过程。”

    苏紫最后还是没去看那本书,但却记住了这个名字。

    每个人随时会醉,也随时会醒。

    五年前的任之信,是花样年华的一场劫;五年后的任之信,却成为吴哥窟的一个树洞。命运玄妙,苏紫终于明白为何放下。

    知非即舍。佛在25oo年前扔下这句话,苏紫在她28岁这一年,终于顿悟。

    就象张爱玲在金锁记的开头说的:

    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应该是铜钱大的一人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纸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后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亮也不免带点凄凉。

    想起一个单词“ho1d ”,昨日承担不起今日的重量,于是会模糊,会扭曲,会淡去,会遗忘。

    苏紫觉得自己这几年来的执着,有些不明所以。

    她想起那一晚,她接到倪真的电话,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夜晚。

    “听说任之信离婚了。”

    “是吗”她的语气平静如常,倪真在电话那旁松了一口气,真以为她前尘往事,她真的放下了。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两年了,她果真真的没有回过头,决绝地把自己逼在角落,自闭而又倔强地活着,她想,即使让她知道也无妨了。

    这个消息倪真只说了一半,河马在政府单位上班,回来说的又是另外一个版本。

    “任市长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说离婚就离婚了。我们局的头头都在说他是白眼狼,看来他是不想混了。”

    “还没见过哪个搞政治的像他这么放肆的,现在虽然看起来是他在当权,但上面的领导说最多任期一满,他就”河马的手心一翻,做了一个刀切的手势,含义不言而喻。

    河马当然不知道苏紫跟任之信的事,滔滔不绝地当八卦讲,只有倪真听出了别的滋味,她担心着怕是任之信存了别的心思,比如真的是为了苏紫。

    于是,她才打了那个电话,听着苏紫口气冷淡,才又放下心来,觉得自己真是多虑了。

    苏紫当时还坐在电脑前,她正在跟一个顾家明的人聊天。

    她看着电脑屏幕,渐渐地眼前现出白花花的一片,她起身,端着杯子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膝盖撞在了门框上,磨破了点皮,她继续走,这个时候已经快凌晨12点了。她拿了袋咖啡,倒在杯子,走到饮水机旁边,倒满了水,却发现咖啡粉末并没有化开,一摸,全是冷的。

    她又把杯子里的水倒掉,洗干净,再放了一袋速溶咖啡,饮水机的灯是亮着的,但这一次她又接的是冷水。

    终于,她忍不住了。

    这个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为谁而哭,为什么而哭,像一次迟到许久的洗礼,更像一次姗姗而来的诀别,许久许久之后,她才止住了眼泪,沙哑着嗓子跟电脑那端的顾家明说:“我们结婚吧”

    第63章 知非即舍

    苏紫记得她与顾家明领完结婚证出来,他把手伸过来,苏紫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顾家明的手跟任之信的手截然不同,他的手掌厚实,还有厚厚的手茧,不似任之信,修长,尊贵,不食人间烟火。

    刚结婚的时候,苏紫对顾家明说,我十指不沾阳春水。他真的没叫她下过厨房。她是心有余悸,总怕旧日重现,以前她那么心甘情愿下庖厨,真以为贤惠便是美德,美德便能长相守。这一次,她突然来了小性子,以前没使过的招都用在了顾家明身上。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着,他跟她吹嘘自己会烹饪,端出来的饭菜却惨不忍睹,苏紫眼也不眨地咽下去,渐渐地,竟真有几分味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紫才陪着他一起下厨房,她拿着锅铲,一边翻炒:“家明,快,帮我剥两棵蒜。”“盘子,盘子,快把盘子递给我。”

    有时候他们也请朋友到家里吃饭,朋友看着他们两个人在厨房里的情景,看得一阵眼热,神仙眷侣的绰号就此传了出去。

    一开始,他吻她的时候,她很自然地把头别开,她也不敢闭着眼睛,怕一闭上眼睛,记忆和现实就混淆不清。

    尤其是zuo爱的时候,她一直紧咬着嘴唇,身体跟思想总会在这个时候背道而驰,她明明是快乐的,却害怕脱口而出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于是她只是用牙齿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再后来,她的脾气渐渐收敛了,每一次她想发火的时候,都会停顿几秒,因为生怕嘴唇里冒出来的又是那三个字,她害怕,反而隐忍。渐渐地把心里那块洞逼成一块厚厚的老茧,旁人触不得,她也不敢去触。

    她小心翼翼地遵循着婚姻的戒条,本本分分地做着别人的妻,以为便是岁月静好。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自己对不起顾家明,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是啊,她连心都是残缺的,她怎么跟他长相守呢,连呼吸里都带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有一次,顾家明半夜被她的梦呓惊醒,第二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问她:“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做梦了”

    苏紫全无印象。

    “我听着你好象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苏紫差点打翻咸豆浆的杯子。

    “以后晚上少看点电视剧,晚上老是说梦话。”顾家明收拾好饭桌,好心地提醒。

    再后来,她便是战战兢兢地做着别人的妻,生怕再错念名字。

    真真奇怪,这样的婚姻居然也能维持三年,坦白地讲,他对她可谓仁至义尽。苏紫自己都觉得惭愧。

    记忆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记忆更是微不足道。苏紫即使依旧固执地让自己被记忆捆绑着,但却无法逃离生活本身。

    抛开记忆的枷锁,连苏紫都不敢说自己不幸福。

    她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她依旧在这家报社工作,混了几年,居然也成了三朝元老,地位在那,能力在那,再无生活之忧,谈不上压力,自然心情也惬意起来。

    顾家明与她,更是默契地不像话。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即使跟任之信,她都没有这么强烈的“他知道她”这样的感觉。

    有一次,顾家明约了朋友一起在外面吃饭,苏紫下班晚了,晚了半小时赶过去,在电话里朋友给她指路,路盲的她见着朋友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你真是我的人肉gps啊”

    朋友诧异地指了指顾家明,然后大笑:“他刚刚说的也是这句话,你们真不愧是两口子啊”

    当然,也不全是艳羡的目光。倪真听说苏紫结婚的时候,她在电话里大叫一声:“苏紫你疯了”在她看来,苏紫更像是从一个刑场奔赴另一个刑场。婚姻,对苏紫而言不是修得正果,而是逃避与遁世。她把头埋进沙堆,以为从此现世安慰。

    倪真见到苏紫跟顾家明在一起的时候,原本想说的话又一句句咽了下去。

    苏紫兴奋地拉着倪真谈东拉西,带着她去吃a城的小吃,顾家明拿着相机跟在后面,一路上半句怨言都没有。到是倪真忍不住了:“你快过来吧,别拍了。”

    顾家明笑了笑:“你们吃就好了。”然后再从旁边的店里买了碗粉过来端到倪真面前:“这也是a城的名小吃,你也尝尝。”倪真有些吃惊,觉得这个男人的体贴周到到了细如毫发的地步,对倪真如此,不过只是爱屋及乌罢了。

    后来倪真问她:“顾家明是不是都这样”

    苏紫不以为然:“是啊,典型的事妈儿。”

    晚上苏紫给倪真铺床,“顾家明,我们家被子放在哪里的啊”

    “顾家明,我记得还有一个灭蚊器呢”

    “顾家明,上次买的毛巾你放哪了”

    倪真看的一阵唏嘘,心渐渐偏向了顾家明。苏紫浑然不觉自己身在福中。

    倪真一走,苏紫便忘了照片这挡事,还是顾家明传给倪真,一来二去,倪真才大胆起来:“你看上苏紫哪点了”

    “你不觉得她粗线条得很可爱吗”

    “粗线条可能是性格,但也有可能是别的,你没想过,一个人如果心不在你身上,她自然看不到那些细腻的东西。”

    片刻,顾家明才打过来一串字符:“我愿意等。因为她值得。”

    到此刻,倪真才真真放下心来。

    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苏紫和顾家明就这么不愠不火地过了三年。

    三年,三年以来,她还是怕,她还是担心,那个随时会从心脏黑洞里跳出的名字。

    她还是会走神,还是会想念,还是会在想到的时候胸口一阵闷痛。

    所以,她去bsp;   所以,她拿了那把钥匙。

    所以,她还是见着了他。

    所以,她向他把过去娓娓道出。

    最后,她离开了。

    这是苏紫自己的禅,欲舍先得,欲去先留,她必要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的青春是一曲惆怅的挽歌,她的爱情是副山水画上横生枝节的皴法,笔墨凌乱,全无章法,败到不能再败,只能另起一局。

    火车是凌晨6点到的a城,苏紫一出站口,便看见了顾家明。

    她突然走快了两步,走到他的身边。

    顾家明的眼睛里满是红丝,伸手接过了苏紫的行李,接着又把她搂在了他怀里。

    苏紫有些诧异,顾家明从未在公共场合对她有过任何亲密的举动,如今这个拥抱,让她有些发愣。

    “你干嘛呀”她挣扎了一下。

    顾家明贪婪地呼吸着苏紫发间的味道,闷闷地说了一句:“我怕你不回来了。”

    苏紫没听清,“什么”

    顾家明却再也没有说了,越搂越紧。苏紫才渐渐回味出那句话来,眼圈一热,她的手拍了拍顾家明的背,旁人看过去,谁说他们不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

    第64章 我遇到了,所以要珍惜

    苏紫的心不在顾家明身上,他一早就知道。

    说真的,顾家明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他在生意场上打滚了这么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对于爱情,他从来不做奢望。

    当然,他不是没有过。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当初,他跟苏紫说,他只交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分手了,那女人在他面前自杀了三次。苏紫不信,他也不再解释。但他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谁没有什么前尘过往呢当年的他年轻气盛,他还记得热恋的感觉,混身上下都充满了劲儿,他从女朋友的家的阳台翻出去,大清早地碰见了她的父亲,被她爸爸拿着苕帚追着打,第二天,他顶着一脸的青紫去见她。谁说又不热烈呢

    再后来,他才觉得不适合,她的偏执渐渐展露,她不允许他给别的女孩拍照,甚至连说话都不允许,她想要什么他必须去做什么,否则就是歇斯底里的哭闹。

    渐渐地疲了心,爱情就在这种互相折磨中消失殆尽,后来他跟她说分手。她等他一走,转身吞了十多片安眠药。那是第一次,他把她交给她父亲,去了远方。

    第二次,她打来电话,无比得意地说:“顾家明,我结婚了。”他的心里再也没有任何涟漪,过去了就过去了。却不知道她在新婚当天晚上给他打的电话,挂了电话她又在浴室里拿刀片往自己的手腕上割。

    最后一次,她竟千山万水而来,就是在他面前,只说了一句话:“要死,我也要死在你面前”

    她并没有死,住了一个多月医院,醒来后便再也不记得顾家明是谁。

    顾家明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谈过恋爱,直到遇到苏紫。从24岁到32岁,他的生活里只有工作,工作,从一个城市迁徙到另一个城市,再也没有想过爱情这码事。这的确是一个让人心悸的字眼。

    他跟苏紫,也不算是恋爱。两个人像谈工作一样安排着结婚之后的细节。

    “我喜欢晚上工作,不太习惯有人打扰。”

    “那佻就在书房好了,你工作的时候我不会打扰到你。”

    “我不会做饭。”

    “没关系,有阿姨,实在不行我自己也会做。”

    论到他谈条件,

    “我不喜欢女人大吵大闹,歇斯底里。”

    “嗯,不会。”

    “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要闹意气,耍性子。”

    “嗯,不会。"

    “记得说话之前,不要让话从肚子里出来,而是要从脑子里出来,不要说伤害对方的话。”

    “嗯,嗯。”

    谁说婚姻不是开公司,两个人谈妥条件,各自留出底线,竟也可以过得顺风顺水。我们常常以爱情的名义去做些反其道而行之的事情,远远不如用点心去经营婚姻这个公司。

    当然,这只是顾家明的想法。

    渐渐地,他也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谬。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苏紫成为他的一种习惯,有些超脱他之前设想的局面。

    等到耐心用尽的时候,他也会发牢马蚤,想不明白为何她身在其中却心不在焉。

    发完了牢马蚤,他又继续更换一节新的电池,电池的名字叫耐性,一节又一节,他们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三年。

    关于苏紫去c城的事情,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绝对不只是参加倪真婚礼那么简单。

    他没有拦,没有劝,真的就让她去了。

    这未尝不是一种赌博。

    赌赢了,他可以得到一个完整的苏紫。

    赌输了,他连一个心不在焉的苏紫也会失去。

    至于结果,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他不是没有想过给她打一个电话,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他不能去想象此刻身在c城的苏紫在做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又在想些什么。他无法去坚持这样的假设,因为太残忍。

    就是这样的,一开始也不过只是好感,时间是剂毒药,一点点地把苏紫这个名字渗透进他的生命,他才发现,当他决定放手去赌的时候,他已经输不起了。

    他也想象过,当她回来的时候,对他说:“顾家明,我们离婚吧”

    仅仅只是想象,他已经有了五脏俱焚的感觉。

    然后又安慰自己,不,不会的,苏紫不会的。但连他自己都没有底气。

    他像是在黑暗中跟一个看不见的对手激战,他不知道对方的底牌,更不知道对方是何来路,一味地厮杀,拼搏,最后觉得整片黑暗都是他的敌人。他终于力乏倒地。

    他所依傍的不过是只是三年的朝夕相处,依苏紫的性子,她不见得会有片刻的留念。他一早看中不正是她的倔强和坚强吗她是不会心软的,不管是对过去还是对现在。

    直到他在出站口见着苏紫,他看着她在看见他的第一眼,直觉的往前走快了几步,这个小动作让他的心瞬间就塌实了。

    “坐火车很累吧”

    “恩。”她把行李交到他手上,跟着他去停车场。

    “为什么不坐飞机回来”

    “坐火车挺好的,可以想清楚很多事情。”

    “想清楚什么了”他一语双关地问。

    苏紫看着天光已经放亮,突然伸了伸懒腰:“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谁说不是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苏紫坐在沙发上剥核桃,新鲜上市的核桃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皮,一撕开才露出洁白的真身。她放一颗在嘴里,才发现顾家明一直看着她,“干嘛”

    顾家明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苏紫从c城回来以后,顾家明都是这样,常常动不动就盯着她看,什么也不说,只是微笑。

    她大概知道原因,却不点破。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对于苏紫而言,她在意的只是当下。

    她低头剥核桃,剥完了一堆放在碟子里递给顾家明,顾家明很自然地把嘴巴张开,苏紫挑了一颗放进他嘴里,两个人也没有说话,电视里正在放着一档综艺节目,观众笑的时候,他们也跟着笑,跟俗世夫妻没有两样。

    我所理解的浪漫永远是一种感觉:在距离里存活,在接近时消亡。

    我心目中的好人生,应该是有距离的接触,有余地的想象,有尺度的跟随。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不是吗

    直到很久之后,顾家明才对苏紫说:“你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我知道,即使没有我,你依旧会过得很好,你还是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但我遇到你了,我们在一起了,我没有打算放弃,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珍惜。”

    这是顾家明对苏紫说过的最动人的情话。他没有跟她说我爱你,更没有说什么天长地久海誓山盟的承诺。他只是说,我遇到了,所以要珍惜。

    不是谁都有耐心去等一个人把心找回来,更不是谁都有勇气去赌对方是否会回头,苏紫终于明白,她的婚姻并不是爱情的衣冠冢,或许只是一个序。

    何时,忘却能越过记忆之上。

    柔情能越过寂寞之上,

    信与坚,越过谎言与懦弱,

    岁月越过罔罔日子,

    而生之狂欢,越过宿命之上,

    何时。

    正文完

    番外1 妈妈眼里的苏紫

    苏紫出生的那一天,是腊月初八。那是记忆里最冷的一个冬天,她的父亲抱着她走进来,我看了一眼她皱皱的眉头和发红的肌肤,便昏了过去。迷糊之间听见医生和护士忙乱的脚步声。

    生下苏紫后,每一年的春夏之交我都会在医院里住上一个多月。贫血,头晕,每到季节交替的时刻更为明显,因难产而遗留下来的后遗症,满月之后,苏子便送去了姥姥家。

    我对苏紫的爱很复杂,有时候恨她,如果不是为了她,或许自己便不会遭那么大的罪,有时候爱她,那是一条我豁出性命换来的小生命,更多的时候是觉得对不起她,这个没有喝过一天母乳,甚至很少见到母亲的孩子,从出生的第一天就注定了残缺。

    记得她要上小学的时候,我们把她从姥姥家接回来。那一天晚上,她哭得惊天动地,吵着要回家。我边打她边哭:“回什么家这里才是你的家。”

    她顿时就不哭了,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簌簌往下掉,自己跑回了房间。可那时候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神瞬间灰了下来。

    她的父亲下海之后,跑起了外销,常年累月不在家,我也有自己的工作。经常去学校接她的时候,学校里的学生都走光了。那个时候,我就看见小苏紫坐在街沿上,双手支着头,眼睛看着天边的夕阳,背着一个小书包。看见我了,只轻声叫了一声:“妈妈”,就乖乖地爬上自行车,不哭也不抱怨。仿佛等待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再后来,她爸爸在外面的事情6续传到了我的耳朵,是不是男人一有钱就会变坏很长一段时间,我备受折磨,我哭,我闹,我歇斯底里。我甚至想让苏建民彻底破产,从此就没了那些莺莺燕燕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常常抱着小苏紫哭,边哭边告诉她:“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觉得世界只剩下我们母女俩,看似繁华实则凄凉。每每那个时候,苏紫就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说:“妈妈,我这次又考了1oo分。”我笑了,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学会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的母亲。

    再后来,世界果真只剩下了我们母女两人。那是一场史料未及的噩梦。半夜我从梦中惊醒,就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挂在门梁上,窗户外面的光投射进来,我看见他的舌头长长地伸在了外面,眼睛睁得出奇地大,那个前几个小时还跟我同床而眠的男人,如今竟成为一具死不冥目的尸体此后的若干年,我整晚整晚地失眠,因为一闭眼,全是他睁着眼睛伸长舌头的模样。而这样的噩梦似乎永远不会醒。

    关于他死亡的真相,直到债主上门,我才真正知道。

    若干人堵在门口,问我讨个说法。“你家苏建民之前说只是抬会,却拿着我们的钱跑去贩卖走私烟,现在烟被查了,他知道自己要坐牢,就这么死了,那我们的钱呢”

    一个一个犹如凶神恶煞 ,恨不得我们全家死绝了才好。

    我很想告诉他们:“如果能下地狱,我也想把苏建民揪出来,叫他给你们一个交代,也给我一个交代。凭什么自己种下的因,要让我们孤儿寡母承受不能承受的苦果”

    我想应该从那个时候开始,苏紫变得沉默,越来越沉默。只是那个时候的我,怎么还有余力留心她的一举一动

    直到初二那年,她的班主任找上门,她怀疑苏紫得了自闭症,希望家长配合。我才恍然。“这个女孩成绩好是好,但我发现她一天到晚可以不说一句话。如果不是老师抽她起来发言,她那一天嘴巴都是闭得紧紧的,下课以后也不跟别人说话。后来我观察了一下,发现班上有几个特别顽皮的男孩老爱欺负她。在她板凳上滴几滴红墨水,把她的课本藏起来或者撕掉,甚至把抓来的小虫放进她的文具盒里可她从来不哭,也从来不会把这些告诉老师。我猜想她的心理状态有点问题”我没听完她班主任的话,心里一阵一阵地慌,什么时候我娇巧可人的女儿竟成了这副模样。

    那天吃完晚饭,我看着她整个人伏在书桌上,聚精会神地做着作业。如果不是班主任的谈话,这样的场景,我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多么懂事听话的女儿。

    “苏紫,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妈妈说”

    “你想说什么”她从书本的抬起头,言语之间全是防备。

    “班上同学跟你相处得如何”

    “还好。”

    “老师喜欢你吗”

    “还好。”

    “有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

    “没有。”

    每一对话都密不透风,她自己织了茧,甚至连我也被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这样的状况持续到了高中。渐渐地,我发现女儿有了笑容,偶尔还会主动打破沉默,告诉我一些学校发生的事情,甚至没事的时候还能跟她的曾祖父聊天。没多久,她带回来一个女同学,高高瘦瘦的,与我们家的苏紫相比,显得更招摇一些,只是眼神里多了很多戾气。直觉地,我不喜欢这个女孩子,但想到苏紫以往的沉默与自闭,我只能默许她们在一起。

    苏紫与这个叫林菲的女孩很快变得形影不离,常常带她回来吃饭,有时候也留她在这里睡觉。如果林菲在,那么苏紫的卧室一整夜的灯都是亮的。我不知道两个小女孩哪有什么多的话好说,可看着苏紫越来越开朗,我对林菲也自然好了许多。

    高二那一年,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老师打电话告诉我,苏紫进了医院。医生说是服用了少量安眠药,洗胃以后没什么大碍。

    我看着病床上的一直闭着眼睛的苏紫,眼泪就那么簌簌地往下掉,枕头两边都湿了一大块。

    看到这样的场景,再多的为什么也只能压在心底。只听得班主任讲,她突然上着课就昏到了。为什么会服用安眠药,没有人知道。

    三天之后,她出院了。我小心br &gt;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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